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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江南 虚海 1976 字 2022-10-18

自己所期待的面具背后的景象,尽管摆脱不了丑陋骇人的宿命,却拥有着能够比肩迦陵频伽的嗓音。为什么从来这世间只有举世无双的美貌的说法,难道有见过天人样子的人吗?若是人人都说,天人的容颜无人可比,那么藤权介偏要说,天人的样貌丑恶不堪。可天人的声音必须珠圆玉润的规定,要从哪本经典里找起方才合适?眼前近乎陷入疯狂的哥哥,早与“筚篥”、“悦耳”一类的词汇不再有任何瓜葛。

“哥哥,我……”

那鬼怪当然不会顾虑自己的心情,一昧地施加着那犹如酷刑的嗓音,“在这里装什么可怜呢,快把眼泪收回去吧。你要在我面前假哭,那就是愚蠢至极的事情,好好地看我这张脸吧!”

党同伐异的较量,终会在秘密公开之时,以一方的胜利宣告结束。长久的凝视使藤权介肩膀发酸,稍微把脑袋侧开一点,就会被哥哥误以为是对他脸庞的恐惧。金属似的手指马上扣住藤权介的下巴,重新扳回到正视的位置。

“我看见了、看清楚了。”

冰冷的肉条越来越烫,在橘黄的光里,有为腐败植物侵袭着的粘稠。

“你还以为这是天花吗?”

“天花……”藤权介笑了笑,“竟然说这是天花。”

“啊,不满意吗,对外说是天花的时候,你高兴得睡不着觉吧。”

藤权介嘴里的苦味,令他张不开口。

鬼脸在眼前放大了,乍然开裂的好像是“嘴”的部分,似乎散发着腐烂的气味,“这是谁的罪过?‘巧舌如簧,颜之厚矣’的意思,非要装出不知道的样子才甘心吗?到长桥局的面前搬弄我的是非,竟还有邀功请赏的脸面。那么告诉你,我已经不把你当弟弟了。”

应该哭泣的哥哥,怎么不尝试哭泣呢。反倒是自己的鼻子越来越酸,若是开口说话,泪水又会很容易地流下。再说些道歉的话,格外矫情又为时晚矣吧。往往自己真心实意地想要诉说时,总有各种各样的游离在外的第三种嘴脸,将名为“亲情”的丝线,越捻越长。

藤权介别无选择,“与其说是我的过错,不如就说是我烧毁了您的脸吧!可我先前说的,绝无半句掺假。怎么也不会想到,竟换来这样一句伤心话。到底是真的为了别人说话,还是找个由头撵我走呢?那个女人的心若是真的,会有这等的事发生吗?”然后,又有两行眼泪,掉出了眼眶。

记忆要怎样掩盖,才能更为接近真实?最好就像女孩子们的人偶一样,穿什么样的衣服,做什么样的装扮,都是全新的转变,一点也看不出原先的样子,任由自己决定着。若设想成画画那般,当然也很好。怀揣一个追忆的借口,往昔之事自无需过问他人意见,全凭自己的双手落笔成蝇。

哥哥加冠的那个年头,是藤权介无数次妄想里的世外桃源。并非是以擅自想象而补充完整的斑驳记忆。那火光的颜色,但凡稍稍掘开心里世界的土地,就能蓦然回放在眼前。

设若今年的夏天也像那年一样的长,那么直到昨天那夜里,如出一辙的蝉鸣定会衍生至夜。深蓝的傍晚,流水的庭院与充当星月的零星火光,营造记忆的要素比比皆是,为什么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哥哥的容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