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皑问:“你准备怎样做?直接交给官家?”
蒖蒖沉吟,一时未答。
赵皑遂直言不讳地说出自己看法:“你若直接向官家进言,官家有可能认为此事超出你职责范畴,在处理此事之前先迁怒于你。何况,因此事牵扯甚广,官家为了不在皇后册礼之前掀起一场大风波,很可能会压下暂不处理。”
“我倒是有个主意……”蒖蒖道,“听说,纪景澜新近升任了御史中丞。本来御史台的职责就是纠察百官歪风邪气,严查惩处贪官污吏,肃正纲纪法规,而且,这位纪先生上辈子一定是只爱抓老鼠的猫,感觉他这些年一路纠察犯法的人不是为了升官,就是酷爱抓蠹虫,如今这事让他知晓最合适不过了,只是,我身为内人,与朝廷命官议论这等事是大忌,你是亲王,也不宜与士大夫私下来往……”
“不必为难,今日大朝会,我已找了名内侍,悄悄把这份价目单和御膳所做的册礼宴会预算一并抛在纪景澜足下了。”赵皑看着蒖蒖逐渐笑开,“你我真是心有灵犀。”
自发现预算问题以来,蒖蒖常蹙眉沉思,而今已有解决途径,顿感神清气爽,又恢复了神采奕奕、见人即笑逐颜开的模样。裴尚食看在眼里,这日夜间私下问她:“御膳所所列预算,你是不是泄露给了外臣?”
蒖蒖一愣,下意识地否认:“没有。”旋即心虚地想,自己是泄露给了赵皑,他说不起来也不算“外臣”。
裴尚食也不细究,而是另提一问:“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理此事,是与他们同流合污,甚至,也收了他们的钱?”
蒖蒖忙道:“奴从未如此想过。”
裴尚食叹道:“这些年,不是没人送我钱,可我老了,家里也绝户了,并无后人,也不像那些大珰,有在宫外买园子金屋藏娇的雅兴,你说,要钱何用?……这两年来,御厨干办官凡到用钱处,所列费用都很惊人,我也曾提过几次意见,他都置之不理,后来我渐渐明白了,这样做并非他一人的意思,一场宴会,涉及的不仅仅是御厨,还有管茶水御酒看果的翰林司,管陈设器物帷幕的仪鸾司,再往上,有负责检视的入内内侍省和宣徽院,财物用度的审批,还涉及主管财政的三司……如果不是各方都协调好了,或者说,有贵人授意,一个小小的御厨干办官,岂敢堂而皇之地做出这种账目?”
蒖蒖小心翼翼地问:“那么尚食娘子有没有想过让官家知晓?”
裴尚食道:“想过,但是又觉得,查出真相又如何?未必是官家想见到的……我老了,没有你这样的锐气,也不敢冒险……我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平平静静地老死宫中。”
这话听得蒖蒖心中酸楚,回想起裴尚食身世,忽觉自己之前考虑不够周全,未顾及揭发此事后裴尚食的处境。若纪景澜真的细查此事,裴尚食作为每次都看过账目的人,就算不被列为同流合污者,玩忽职守罪恐怕也无法避免,终老于宫中的愿望只怕会落空。
斟酌再三,蒖蒖决定去找做出这个预算的御厨干办官、入内供奉官夏承义。
因蒖蒖在御前侍候,夏承义自不敢怠慢,一见她即笑脸相迎。蒖蒖也不多话,寒暄后即把记录的食材市价递给他看。夏承义匆匆一览脸即沉了下来,迅速屏退周围小黄门,冷眼看蒖蒖:“吴掌膳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