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累了。”
大概是真的累惨了,很快卫衍的呼吸声变得轻缓起来。
景帝却了无睡意,只是将下巴埋入他的发际,默默地想着他的心事。仔细想来,与这个人的纠缠也不过是一年左右的时间,他却感觉好像已经过了一辈子。
算了,卫衍坚持要做臣子就由着他吧。反正他也不是准备大张旗鼓示于人前,不过是私下里要一个口头的名分而已。就算卫衍嘴上再不肯承认,事实上怎样,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而且,就算私下里再怎么宠他,在外人面前,也必须让他维持臣子的模样。若硬逼他改过来,他不会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露了什么破绽也是麻烦。
有好多事目前还不能做,也就不急着要他改过来了。景帝蓦然想到了太后还有其他一些人。他们之所以对卫衍的存在始终保持着沉默,真正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他对他始终是宠而有度,从不曾为他荒废过其他正事,所以也就只当是他一时的荒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若他们知道有朝一日他会为卫衍做的那些事,怎么可能容得下他,不过,到那时候,也由不得他们了。
“朕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景帝亲着他的发丝,暗暗发誓,日后必要让这个人用最尊崇的身份堂堂正正地站在他的身边。
此时,年轻的烈帝并不知道卫衍终其一生都是他的臣子。
他在计划那些事情的时候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卫衍是否愿意以那样的身份站在他的身边,或者说卫衍用那个稻草脑袋考虑问题时会不会觉得他的计划是在胡闹是有碍君王声名的行为。如果卫衍觉得此事不妥,他的计划再周详也不可能见效,因为在卫衍的执拗面前率先低头的肯定是他自己,除非他能忍受无休止的冷战和别扭。很可惜,他忍受不了,所以到最后只能向对方的坚持妥协。
当然,年轻的烈帝更不知道有朝一日他须大开杀戒只是为了能让卫衍做回他的臣子。
自卫衍与他的关系无法再掩饰下去示于人前,种种笔诛口伐就不曾绝过,不过因着齐远恒的关系以及他的压制一切才在可控制的范围内,而且那个人在他对着那些折子发火的时候,每每都会笑言“臣又不介意那些虚名”然后用别的话扯开去,所以他的怒意始终没有真正爆发过。
那些非议在齐远恒逝后开始失控,等那人身后则到了极致。史官们并不在乎他为国为民做了些什么,妄幸和娈宠就是他们为他盖棺定论时唯一的评价,至于他的功绩在那个身份的衬托下则显得可有可无,不过是寥寥几字一笔带过。对于史官们而言,并不是他个人的才华能力而是因为他与帝王的关系才能让他做到那些事,换了其他的人也差不多。而世人也不会对事实的真相感兴趣,他们唯一有兴趣的就是皇家秘辛帝王私隐。
那个人一生恪尽职守,忠贞不一,为国为民,到最后,却因为与他的关系,在史册上只能留下如此污名。烈帝震怒之下,屠尽史官,抹去所有的痕迹,只在史册上留下“甚得帝宠”这四个字,将所有的真相用血迹掩去。而在烈帝百年之后,他的继任者宣帝则用更多的血让世人对那段历史保持沉默,直到一切的一切都湮没在时间的长河中,再无处可寻。
64
天启三年三月,崤山居士齐远恒因不愿好友卫衍无端为他的婚事欠下景帝的恩情,呕心沥血数月后向景帝进献了一份长达数百页的陈表作为景帝成全他和红玉姑娘婚事的谢礼。在这份陈表中,齐远恒洋洋洒洒倚马万言地对民生河工军政等等国事发表了他个人的意见,这些意见有些言之有物颇有新意,有些则是在炒前人的冷饭,不过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一个“广纳民智”的建议。
景帝收到这份陈表后并没有因齐远恒在开头写了些诸如此后恩义两清之类的言论而生气,而是仔细披阅后着中书门下参议,随后又命人誊写了几份分发给数位重臣,然后将那个“广纳民智”的建议提交朝臣讨论,朝堂上顿时为此事炸开了锅。
景朝的官僚体系基本沿袭前朝,同时也继承了前朝民不议政的传统,不过景朝自开国之君开始就对民间舆论保持着一种比较宽容的态度。但是宽容是一回事,要让平民百姓参与到政事中来却是另外一件事。朝臣们听了这个建议后哗然不已,大部分朝臣都以此举有违祖宗家法历朝惯例表示反对,就算是景帝的心腹重臣也隐隐表示了此举会有乱政之虞的担忧,只有极少部分朝臣认为这个建议值得纳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