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莘莘想,那会他很有可能是希望谢栩帮他解脱。他是战败之将,国之罪人,又遭敌军奴役侮辱,再身染毒瘾,种种不堪,怎能忍受。或许死亡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
但……顾莘莘看看谢栩,谢行解脱了,弑父这件铁的事实仍不可避免的造成,不论古代现代,谁能接受亲手弑杀自己的亲生父亲呢?即便是被逼无奈,他依旧是自己的至亲,与自己血缘相关,且在生命里永远不可替代的人。
况且谢栩是个重情之人,他对外看似冷淡寡言,不代表内心如此。对待顾莘莘且不提,便是对待小书童,对待同僚,军营里的战友下属,乃至普通士兵,领域上的百姓他都是有情有义。
顾莘莘还记得谢栩的娘,她在穿回谢栩的童年过程中,那个边关小镇的酒姬女人为了两贯钱,要将孩子卖给大户人家做娈童,即便如此,谢栩仍对卖掉他的生母恋恋不舍。可见他心里是贪念至亲温情的。
反观谢栩的父亲,虽然不如寻常父亲称职,好歹将谢栩接到了自己身边,随军教养。顾莘莘想,那一段时光,比起在母亲身边的磋磨,谢栩应该是多一些温暖与安宁的,只是他将那段过往隐藏在心里,没有表达。
是以谢栩的心中,对父亲多少是有感情的,不然他不会将自己关入帐营之中。
如果能有选择,谢栩多半宁愿后半生不与父亲相见,也不愿亲手杀了他。
又或许谢行的意思是故意选择让儿子杀了自己,便是不希望儿子在大义与私情前为难,在他人生为数不多的父爱里,生命最后一刻的展露,他不愿拖儿子后腿。
可是由此,才会让此时的谢栩更加难受与难以释怀……
顾莘莘心下叹息,不愿再多想,将手里汤碗放到案几旁边,轻声道:“谢栩,吃点东西吧,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然而,她叫了两声谢栩都没有抬头。
正想再叫,突然胳膊一紧,原本趴在案底上的谢栩,猛地伸出手去将她捞进了怀里。
跟往常彼此的轻松相对不同,谢栩身上是冷的,他紧紧揽着顾莘莘,越来越紧。顾莘莘觉得他在绷着自己的身体,拼命压抑情绪。
帐外的雨越来越大,噼里啪啦砸在帐篷上,层层之上闷雷滚滚,帐内压抑而潮湿,像是响应着这一刻的气氛。
像是再忍不住,黑暗中终于传来谢栩低沉的嗓音,他将头埋在顾莘莘的肩窝,说:“莘莘,我还记得年幼那会,他虽然不太搭理我,却给我寻了很多兵书……偶尔心情极好时,也会指点我写些书字……”
“可是……我终是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