痒痒的触感迸发在凌祉的脑海深处,让他不由自主地攥住了萧云谏的手指。
萧云谏却是没当回事,又是说道:“不论此时追溯过往,便是我们现在……可能去寻找些许增进修为的丹药,或者在短时间能促进我们法术精进的法子?”
梦神眼中没什么神采,却仍是说道:“这无异于拔苗助长。只是如今,这却也是个法子。不若你先守着此处的结界,再修补一番裂缝,我回天界去寻些丹药来。”
“结界?”萧云谏乍然听闻此事,又问,“结界怎么了?”
梦神愣了一下,说道:“被妖族——”
他话音未落,便听见外面又是吵吵嚷嚷。
一如往日。
又是那妖族来挑衅。
炎重羽是嘴快出去的一个。
他驱动焰火,如同报复一般,将那些个被控制的妖族烧了个遍。
便是动物类的,将毛发都燎了一圈。
而植物类的,更是将枝叶全都烧没了,才罢休。
妖族大多都是什么小妖,左不过几百年修为罢了。
哪里是炎重羽这个在暴怒头上之人的对手,便是一时片刻,就被烧得落荒而逃。
萧云谏赶到之时,便是这幅场景。
炎重羽一双眼睛如他的衣衫一般血红,双手间的火焰是他的怒火。
萧云谏瞧着这场面——
即便是知晓那些个妖族也是受了碧璋的蛊惑,可到底他们也是被自己的五毒心所掌控,而非只是受人蛊惑罢了。
萧云谏只消顿了顿,便干干脆脆地直接在他们那又要涌上前来的妖族前面,筑起了一道风墙。
他拍拍手,又道:“这边结了。”
炎重羽收了掌中火焰,同萧云谏行了礼,又道:“神君,便是这群妖族日日来此,已是将长飙之墟的结界破了一道裂缝出来。”
萧云谏沿着炎重羽的引路,瞧见了结界上隐隐约约的缝隙。
他即刻伸出手去,妄图修补。
可这结界是从前一直存在的,更有夜昙替他增添了几分。
便是自己是风神,好似也修补不了。
萧云谏皱皱眉头,看向了凌祉。
凌祉也尝试了一番,同样没甚的效果。
裂缝依旧存在着。
仿若很快又会裂开更加大的痕迹。
炎重羽瞧了半晌,垂首又缓缓道:“神君可能试试看,将您的风力与凌祉的灵力融在一处呢?”
萧云谏啊了一声,是有些诧异。
可到底还是依着炎重羽所言,此般做了。
当真有用!
他们眼见着那结界被破开的缝隙,逐渐缩小。
愈发得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点,而后又消失在眼前。
萧云谏瞧着自己和凌祉的法术融合在一体之时,竟是带了一抹淡淡的青色。
好看得紧。
萧云谏微微地叹了一声,又道:“重羽,此事有几日了?”
炎重羽看着妖族人又退了下去,说道:“从神君昏迷后的第三日起,恐怕也有了十日了。他们就像是被人设定好一般,便是日日在这个时间前来,多得呆上一两个时辰便退去。”
“那碧璋呢?他可曾来过?”凌祉又问。
炎重羽点头,又摇了摇头:“先头我远远瞧见,他是来过的。可后来,便是愈发多得妖族袭来,他却是没再来过。这些个妖族更像是他的傀儡,可却不知除了日日来吓唬我们一番,想要妄图冲破结界,可还有其他旁的什么作用来。”
萧云谏冷哼一声:“旁的作用?便不是过来试探咱们的虚实。他不前来,只能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譬如再攻陷一个妖族,又或是对着凡人下手。他还能有什么旁的事情要做吗?”
炎重羽颔首又道:“如今将结界补了完整,便是不会再有突破结界之事存在了。”
凌祉却一直未曾言语,倏地又摇了摇头。
萧云谏瞧他神色,忙问道:“怎么了?”
“这不对。”凌祉郑重其事地说道,“阿谏,你有没有想过,碧璋是来试探咱们的虚实。可那是因着你我二人从未曾在结界处出现过,去喝退过这些个妖族。他每日不过就是定时定点地前来瞧上一番,可是为了看看你我二人何时会出现。亦或者说是——”
“也许他根本就能猜测到,我们二人伤重,如何能再来结界处探查。甚至于,他如今或是当我们其中死了一个,另一个总是闭门不出的。”
“妖族是他的眼线而已,定时定点的来瞧瞧我和阿谏,是死是活罢了。”
萧云谏骤然明了,深吸了一口气。
可他思忖片刻,又是问道:“若是他想攻占长飙之墟,趁着你我二人伤重不在之际,不是更好?缘何非得要等着我们再次出现了,方才又准备动手。”
“屠天之力啊,是最最觉得自己应该凌驾于天道之上的一股力量。”一直未曾言语,只静默地立在一旁的梦神开了口,“它总觉得自己是与天道不分伯仲的存在,又如何回在意我们这群他眼中的蝼蚁呢?”
萧云谏倒吸了一口凉气,又道:“梦神,你的意思是——他根本就是觉得我们如同蚍蜉撼树,根本不在意我们是生是死、是好是坏。更有甚者,他觉得我们若是好好的,更能让他收获快意来。可是此般?”
“正是这般——”梦神嗤笑了一声,“恶心极了。”
他接连作呕。
即便是天道如今还未曾降下旨意,对屠天之力有何动静。
可到底他还是公允的——
便是谁也不曾管,谁也不曾顾罢了。
梦神摇了摇头。
他们看着妖族人散去,长飙之墟外又是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却也知晓,恐怕不需多时,碧璋便会晓得凌祉与萧云谏已然醒来之事。
炎重羽看着妖族散去,便又对萧云谏道:“神君,我先回去看着杀生唤情剑了。”
萧云谏点点头,即刻便应了。
瞧着炎重羽离去的背影,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哪里是去看杀生唤情剑,他分明是在等青鳞。”
顿了顿,他又道:“青鳞他……一定会回来的。”
一定的。
凌祉环了环萧云谏的肩膀,又道:“阿谏,我们还是要先寻个法子去。我方才倒是想,若是我们设下个陷阱,灌入神力,可能困碧璋一时?”
萧云谏拧着眉眼,又道:“师叔,你的意思是……”
“阿谏。”凌祉又唤了萧云谏一声,“长飙之墟里,或是长飙之墟境外十里,可有什么地方颇为危险,可当做陷阱引诱碧璋进入,从而困他片刻。”
萧云谏沉吟片刻,目光逐渐投向远方一处他去过的地方,说道:“有……自是有的。长飙之墟境内,便有这般的地方。”
梦神忙问道:“是何处?”
“极寒之渊。”萧云谏暗自深吸了口气。
那地方上次还是被夜昙引诱而去,当时夜昙刻意将凌祉的衣服悬于其下,倒是让萧云谏如今都记忆忧心。
他抿了抿嘴,又道:“那是长飙之墟内,最最可怖的一个地方。向来我都不愿涉足,总觉得冷得、恐怖得要人命一般。若是你们想去看看,如今我便引个路。”
梦神自是立马点头。
只是凌祉瞧着萧云谏的神色似有些不对,又是轻声问道:“怎么了,阿谏?”
萧云谏陡然摇了摇头,说道:“无妨,便是想起了些不好的事情去。”
他微微抿唇笑了笑,勉强又问道:“对了,还有一事……那日我们离去,师父他,如何了?”
梦神亦是不知。
他们只顾着凌祉与萧云谏。
除却萧云谏,又有何人会真的将沈遥天这颗弃子当真放在心上?
凌祉沉默许久,方才歉意地说道:“阿谏,我也未曾……”
萧云谏垂下眼眸,手指攥起而又张开:“算了、算了……师父应当没事的。好歹屠天之力控制的是碧璋,碧璋本身还是深爱着师父的吧。毕竟那时候他从杀情洞离去,也是他亲手回去扯断了师父的脚链,带着师父离去的。”
他就像是在安慰自己一般。
可瞧着不远处的风峪,不知那山上可还有个不论活了多少岁,都是少年模样的人还在。
夜昙、青鳞、沈遥天……
他好像已经不再有再失去一个身边人的能力了。
他只迫切地祈求上苍,让他身边的所有人,还都能留在他的身边。
萧云谏眸子黯淡了几分,可继而又超前看了几眼,说道:“走吧,我们去极寒之渊瞧瞧。”
去极寒之渊前,萧云谏倒是从行宫的衣橱里寻了几件厚绒的大氅、斗篷予了他二人。
自己也被裹在狐狸毛的围领下面,显得一张因着之前伤重而瘦削的脸颊,更加苍白小巧了。
眼下那颗鲜红的泪痣,愈发得瞩目起来,烧得人眼睛疼。
腾云而至了极寒之渊——
凌祉这才晓得缘何萧云谏非要嘱咐他们穿戴好。
萧云谏哈着热气,吹着自己的手。
眼下的乌青在极寒之地,变得愈加得浓重起来。
手背上也渐渐爬满了青紫发红的痕迹。
如今凌祉这本就冰寒的体质,便成了极寒之渊的一抹特例。
他干脆地又将自己的斗篷摘了下来,替萧云谏披上。
萧云谏却是抓着他的手,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的,此处寒冷得怪异,你还是要穿着些。”
凌祉应了一声,可到底还是将萧云谏又裹进了自己的怀中。
梦神在他俩身后连连啧声。
他也是头一次见到极寒之渊,看见那万年寒冰所覆盖的极度深渊。
他站在山崖边上,往下瞧着深不见底的轮廓,倒吸了一口气。
他赞叹道:“我的封地,便没有这般诡秘的地方。”
萧云谏蜷缩在凌祉的怀中,感受着那比之极寒之渊还要高上一些的体温,又说道:“我原先并不喜欢此处,可现在想来,兴许能为我们帮上大忙。”
梦神应了声,又道:“此地当真能被好好利用着。”
萧云谏指着面前的几处,又是剖析了如何做陷阱让碧璋落入。
又言语这极寒之渊如同吃人一般,不知碧璋落入深渊之中,可还有活命的机会。
可凌祉却是蹙起好看的眉眼,又问道:“可若是想要碧璋来此处,便是要将整个长飙之墟的结界破掉,或者干干脆脆地直接放他进来。”
萧云谏噤了声,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虽是原先并不喜欢这封地,可如今此处是云翳与夜昙的埋骨之地。
又再生出了小昙花这个可怜的小宝贝,他并不希望长飙之墟被搅得一团糟的。
可是——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萧云谏重复了两遍,又说,“云翳和夜昙会谅解我的。至于小昙花……先将它挪去个花坛当中便罢了。它很聪慧的,若非如此,又怎么在那日替我们生生摆了碧璋一道,给他设下了幻觉呢?”
他话音刚落,便觉得脚腕上又是痒痒。
垂头一瞧,小昙花竟是又不知何时,分了分/身过来,缠住了他。
仰着枝条的时候,就好似在问:“你是在说我吗?”
萧云谏在青鳞祭剑后,头一回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
可他的笑意还未达眼底,便感觉到脚下之地震了一番。
继而,便是来势汹汹的地动山摇。
萧云谏蓦地感受到了刚刚修补好的结界破裂,在他的意识中,便能感受到其直截了当地破了个大洞。
似是有千军万马冲了进来。
没时间了!
他们根本没有再多的时间,去思索怎么护住云翳与夜昙的坟墓。
怎么去将小昙花移植到安全的花坛当中。
怎么在这极寒之渊设置一个陷阱,将人引入其中。
——“是碧璋,他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