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他将自己的心、自己最薄弱的脊背,都交托给了凌祉一般。
他这些日子,即便是有偶尔的俏皮话说着。
可到底还是心中搁着那档子事儿,谁也不能真真切切地放下心来。
如今他团在凌祉的怀中,嗅着凌祉脖颈间那股子淡淡的翠竹幽香。
萧云谏兀自阖上了双眼。
他将头埋进凌祉的肩窝,竟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神从自己的思绪中脱出的时候,就瞧见这么一副场景——
月光薄薄地洒在他二人的身上,缱绻的暧昧交织着。
萧云谏的胸膛微微上下起伏着,是睡熟了的模样。
而凌祉只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就好像是在看一件稀释珍宝一般,一星半点地也挪不开眼眸。
梦神本想着出声问萧云谏。
却在最后一刻停下了。
他当真也是羡慕极了这般的场面。
他想着,若是往后有了闲暇,他也能替自己编织这般一个美妙的梦境,可好?
凌祉听到了梦神的动作造成的响动。
他微微扭头看了一眼,身上早便被压得有些麻了。
可清醒片刻,还是准备叫醒萧云谏。
他也知晓,在萧云谏的心中,这件事总归还是顶顶重要的。
梦神却是比了个嘘声的手势,轻声说道:“他也累了。”
萧云谏的眼皮抖了抖,可到底是没有醒来。
仍是沉沉睡着。
梦神看着他,尝试着体会了萧云谏的梦。
他看不清其中的画面,只能知道那梦中的颜色是漂亮的。
还有个模糊又清晰的影子,一袭白衣,手持长剑。
“他梦中有你。”梦神对着凌祉笑道。
凌祉唇角也是止不住的上扬弧度。
许久,方才说道:“我知道。”
萧云谏醒来的时候,月已凌空。
梦神正捧着一本古籍借着月色翻得哗哗作响。
可自己却是听着这响动,一点都没有醒来。
他迷茫地转头,一股脑地撞上了凌祉的眼眸。
那幽黑沉静的眼眸,将本就迷迷糊糊的他全然吸了进去。
半晌才缓过神来,他惶惶道:“我睡了多久?”
微微上扬的小尾字裹着稍许鼻音,仿佛要将人溺死在其中。
凌祉一笑:“不久。”
梦神却是嘲道:“哪里不久,你可问问你家凌祉,现下一双腿可还有知觉?若是再久一些,恐怕明日他便得依着轮椅出行了。”
萧云谏这才真的回过了神来,赶忙从凌祉的腿上下来。
他忙不迭地伸手替凌祉揉了揉,还要用神力替凌祉缓解这麻木的症状。
却被凌祉阻止道:“阿谏,不必浪费在我这里。”
他起身试图走上两步给萧云谏瞧瞧,可到底也是真的压了许久。
即便是他强忍着,但微微跛了两步,还是叫萧云谏看出了端倪来。
萧云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禁道:“给你呢,本就不算浪费。况且,左不过又花不了什么,睡一日便补回来了。”
凌祉还未言语,那边的梦神已是捂着耳朵,说道:“什么劳什子的睡一日,可莫要说给我听了。”
萧云谏撇撇嘴:“梦神是否也不是只负责那些个美梦、噩梦的?天天总是这般想得颇多。”
他从藤筐里挑了几本估计,也一同翻了起来。
梦神嘿嘿一笑,说道:“风神,刚才你睡着,我便想问你件旁的事。为他造梦是行得通,可这梦也得有载体,我们到底还是要寻到他,并且在他睡着的情况下,才能对他下手。你可有什么法子,能让我们做到这步?”
他所言,却也是凌祉先头不知晓的。
萧云谏亦是犯了难。
沈遥天大体是会帮他们的,更何况只是困在梦境当中,并非要杀了他。
若是能将他与碧璋困在同一梦境当中,向来他也是愿意的。
但这也不过是基于萧云谏的自行猜测罢了,他哪里又会真的知道沈遥天在留下这剑匣之后——
会不会反悔。
会不会再也不想伤害碧璋分毫。
萧云谏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如今不论是何法子,都只能试试看。总不能叫青鳞真的去跳铸剑池!但如今最大的问题却不是如何我们能赶在睡梦中施法,却是他将自己本身藏匿的地方,连带着周边城镇,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我们也不晓得,他去向了何处……”
梦神也是凝滞了,摆摆手说道:“先再看看古籍吧。那困梦一说,我还得琢磨一番。”
凌祉却像是忽而想起了什么一般,说道:“阿谏,你可还记得重羽曾在他身上下过追踪香?”
萧云谏点点头:“是有这般回事。可是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这追踪香的味道,在他身上哪会残存这般久,早便消弭了。”
“不是的。”凌祉顿了顿,又道,“我想说的是,当时重羽是怎办追寻到这追踪香的?”
“是用他能够交流的禽类。”萧云谏蹙了蹙眉头,“你的意思是,让他控制那些个飞鸟去寻碧璋的踪迹?可这做不到的,之前重羽不是试过,但是未曾有结果。”
凌祉点头又摇头:“总归是要试一下的,方才阿谏你也说了。上次不行,是因为那是碧璋故意的,如今可不可行,我们尚没有定论。”
萧云谏将书一扣,颔首道:“正是。”
萧云谏敲门进炎重羽房间的时候,他正有些抱着古籍打起了盹儿。
而青鳞正蹑手蹑脚的,想要去取上一本古籍翻一翻。
就被萧云谏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和炎重羽瞬间睁开的双眼,定在了原地。
炎重羽偏偏头,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微微笑了一下,说道:“作甚呢?小鲤儿。”
青鳞莫名其妙的心慌慌,书籍都脱了手,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他连忙摆摆手,紧张地辩解道:“我、我只是瞧着……瞧着这里乱了,我帮你收拾一下的,真的是收拾一下,仅此而已。”
炎重羽一挑眉:“哦?”
青鳞虽是用着碧璋面容,可一双仍是圆滚滚的眼睛滚了一圈又一圈。
最终叹了口气,百口莫辩又垂头丧气。
炎重羽又盯了他一眼,对着门口的萧云谏说道:“神君,请进。”
萧云谏一进来便瞧见青鳞如同受了气的小媳妇儿一般,束手束脚地站着,忙笑着问道:“怎么了这是?”
炎重羽又是挑了眉目道:“神君下次来,可莫要再敲门了。我琢磨着,若是下次不敲门,可还能瞧见小鲤儿这轻手轻脚的做贼模样呢!”
青鳞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你又阴阳怪气。”
萧云谏一打眼瞧见了青鳞脚底下掉落的古籍,点点头,亦是道:“看来是如此了。”
凌祉却是随口接道:“只是阿谏,莫要再看了不合适的场面去。”
萧云谏本是想忍,可到底没忍住,笑出了声来:“凌祉,你可不适合顶着这样冷冰冰的一张脸,说这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凌祉眼睛微微下压,含着万千春水的桃花眼中,是萧云谏一张笑颜的倒影。
梦神将他们二人都拨开,略显嫌弃地说道:“重羽,我们如今是有件事要你去做。”
炎重羽看了一眼萧云谏,得了萧云谏首肯之后,立马点头道:“何事?梦神您尽管吩咐。”
“是这般……”萧云谏将方才那预想把碧璋困于梦境一事同他二人言说了。
炎重羽听罢,扬起的细眉拧在了一起,但却是说:“好,我试试看。即便是寻不到碧璋,也大可试试沈遥天的方位。”
他如今得了自己父亲的一颗内丹,即便是双翼仍未长好,但是控制禽类的能力,比之从前也更上一层楼了。
他唤来一只雀鸟,对着雀鸟用禽类特有的叫声交涉半晌后——
所有人得见那只雀鸟飞出了房间,它一直在空中盘旋着,口中也不停啼叫着。
不大一会儿,便蜂拥而至一群的禽类。
有雀鸟大雁、喜鹊乌鸦,甚至还来了一只萧云谏从前都未曾见过的禽类。
它有着圆滚滚的身子,两只细又长的脚和同样细又长的脖子插在身子上,叫人惊奇。
萧云谏瞧着那禽类跑出了万马奔腾的气势来,瞠目结舌地问道:“这……这是什么?”
可他却是在所有人的面上看出了震惊的颜色。
凌祉也是半晌才回过神来,说道:“兴许……得问问恕霜。”
炎重羽却是盯着自己瞧了许久:“果然,这能力是增强了许多。这次约莫是能快快寻到碧璋了吧?”
这些禽类散去后,又将会是一传十十传百地传下六界去。
直到寻到碧璋才会作罢,将消息递还给炎重羽来。
雀鸟的消息回得很快。
那些个古籍他们尚还未曾翻完一半,便叽叽喳喳地有了消息。
炎重羽与他们交涉攀谈一番,青鳞撑着脑袋又在感慨:“又是鸟语,当真听不懂。”
炎重羽确认了信息之后,放走了雀鸟,又转头笑了青鳞道:“那小鲤儿,可是能通鱼类的语言?”
青鳞斜了他一眼,别过了头去。
炎重羽得了便宜,便也没再卖乖。
只细细致致地誊写下了方才雀鸟所言说的位置,又依着那语言,绘制了一副简略的地图来。
他将地图折好,封进了信封当中,备着当面给萧云谏。
萧云谏拿到的时候,还特地埋怨了一句:“弄得这般神神秘秘,还以为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他展开了那绘制的地图,又合着炎重羽得到的文字共同看着。
愈是多瞧上几眼,却觉得愈是不对劲儿了起来。
他的眉头紧锁,眉心处深深地刻出一道沟壑来。
凌祉瞧着他这神色紧张,心下也是打鼓,忙问道:“阿谏,是怎么了?这位置可是不好寻,还是有旁的问题在?”
萧云谏摇摇头:“位置倒是好寻的紧,只是——”
他有些无奈,将地图又完完整整地折好,塞回了信封当中。
炎重羽摸摸嘴唇,说道:“神君,现下可知晓我为何非得要将地图装得严严实实了吗?”
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当真是……”
其他三人却是被他与炎重羽这哑谜搅得一头雾水。
萧云谏方才道:“他可真是会选地方,我甚至觉得他是刻意的。可想来,我也从未曾同他或是沈遥天言语过那处,这定然是巧合的。”
凌祉皱了皱眉头,心里似乎有了底:“阿谏,是……”
萧云谏颔首:“那地方名唤风峪,我本就只是瞧着眼熟,可看了地图后却发现,正是长飙之墟外不过十里的一个小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