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肉身

萧云谏叹了口气,说道:“原是如此。怪不得那日我明眼瞧着蛟龙族的屏障崩塌,却又很快恢复了起来。”

他垂下眼眸,捏了捏凌祉的虎口,又道:“那正是你的家乡。其实这般说来,你与青麟,还算得上是半个同乡呢。”

凌祉微微颔首,可谁也没有真的在此事上做过多的纠结。

萧云谏摸摸下颌,又问:“故而,如今屠天之力再破,是因着你与碧璋,重新再次各破了五毒心其三。”

青麟咬着下唇,却是点了点头:“神君……你晓得我的,我本就是个没什么欲望之人。先头就是不知道自己是双生守护者之一,我也过得平平淡淡。可我……没有忍住,受了碧璋的激将法。”

“对不起,神君……”他一个劲儿地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如今不会这般动荡。”

萧云谏叹了口气:“此为必然。”

他抬眼望着天上,又道:“他们好似都忘却了,屠天之力一出又是何等的生灵涂炭。不过三千年而已,就又贪图了喜乐去。想起我从前也是那其中的一员,我便觉得浑身战栗。”

这几日的等待,叫他好像看透了九重天上的那些人。

那些个只知道趋利避害、蝇营狗苟之人。

其实想来亦是——

如是他们当真将此事搁在心尖尖上。

便是当年蛟龙族覆灭之时,便会有了作为。

他们也许想着,即便是蛟龙族覆灭。

可到底封印还是完好的,日后事便拖到日后再说吧。

萧云谏长长叹息。

他以前,可也是如此这般?

他只寄希望于扶英不一样。

梦神还会有一丝对从前与他并肩作战之人的缅怀之心。

炎重羽揉了揉险些要阖上的眼皮,又问道:“只是,碧璋若是只记恨于你,记恨神君。何不直接将我们所有人赶尽杀绝?非得留下你关押在杀情洞中,还偏生要我引神君而去?”

青麟似是有些窘然。

他的声音细若蚊蝇,只说了一回。

在场的所有人支起耳朵,都未曾听见。

炎重羽拾起方才自己落下的一根羽毛,钻了钻自己的耳朵:“青麟,你方才言语了什么?”

青麟垂着头,说道:“他想要我的身子……”

四座皆惊。

萧云谏险些惊掉了下颌,炎重羽更是拍案而起。

他二人……可是亲生兄弟啊。

可是又想及先头第二任的双生守护者,也是因着爱上了彼此。

才破了五毒心,撼动了封印。

碧璋对青麟……

如今想来,亦不是不可能。

但沈遥天,岂非又太可怜了。

况且方才青麟话中亦是说了,碧璋是为了沈遥天才破的无情道。

萧云谏略显茫然地抬眸和凌祉对视一眼。

思忖着难不成是屠天之力更加喜爱青麟,非要青麟不可?

对比旁二人,还是凌祉的情绪尚还算平和冷静。

他又问道:“青麟,你这话是为何意?”

青麟瞧他们的反应,就知这句话叫人误会了。

连忙摆手,脸上涨得通红。

他慌乱解释道:“神君、重羽,不是你们所想的这个意思。是他……他想要我这个从小便只在天界,吸取了天地之气的纯净身躯。”

萧云谏怔了一下:“什么意思?”

青麟叹了口气:“他想剥了我的身躯去,替换了他的。碧璋甫一开始,只是妒忌我。而后被冒出的屠天之力操纵,便是……只想要我的躯壳了。”

炎重羽捏着的瓷杯在他指尖陡然碎掉:“便是身子还是身躯,碧璋他永远不可能得到。”

青麟嗯嗯了两声,又是说道:“好在碧璋与屠天之力在前些日子融合得并不完善,他才多留了我几日。”

可是……“那碧璋,又为何非得要设个局,引我上钩。”

萧云谏拧着眉头问了一句,青麟亦是摇摇头。

还是凌祉言语道:“若是屠天之力想寻个纯净的躯壳,那青麟已是不够。阿谏,才应当是他最终的选择。或者也许……阿谏也只是个跳板而已。他一次又一次地更换身躯,方才能做到有了最纯粹的抉择。”

萧云谏呵了一声,接下了话茬,说道:“他兴许是未曾猜到我们来得这般快。那日在乌宿街道上的试探,也是想瞧瞧我们能不能分辨出他和青麟。而后……若是我们没有在那般快的速度里寻到杀情洞,恐怕过两日顶着青麟面皮的,就是他了。”

青麟惊恐地啊了一声。

他知晓碧璋想要害他,可却未曾料到竟是这般快。

炎重羽冷哼道:“而后,他便用青麟的面容迷惑我们。甚至也许会利用我们对他的怨恨,杀了顶着他的脸的青麟。从而,以绝后患……那时候更或许,他来试探我们,就是刻意暴露在我们面前,好让我们从心底里就觉得他根本不会在短时间内,蒙骗我们两次。”

句句皆是将碧璋的恶性披露。

可青麟却是犹犹豫豫,仍是问道:“那……当真还是碧璋吗?他还是我的兄长吗?”

他先头是打心底里将碧璋视作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是自己的孪生兄长,是血缘至亲。

萧云谏默然。

如今碧璋所做大多,皆是屠天之力所控制。

可一开始,是他自己选择要捆了几人的。

也是他刻意激将青麟,迫使封印松动。

到底……

那伊始的恶,就是碧璋。

萧云谏咂了咂嘴,便听见不知是谁的肚子叽里咕噜地叫得震天响。

左右瞧瞧,皆是面面相觑。

末了,还是萧云谏认了栽,认下了这个事情。

而后,他身后的炎重羽却是冲着青麟挤了挤眼睛。

劳烦了魔宫的仆从替他们几人备了朝饭。

可还未吃几口,恕霜又是急匆匆地赶到。

萧云谏瞧他那气还未曾喘匀的模样,便说道:“怎得没唤个人来传话?”

恕霜摇摇头,郑重其事道:“你现下要去见得那人,需得我亲自而来,亲自将你送去,方才能行。”

萧云谏疑惑又问:“到底是何人?还弄得这般神秘。莫不是扶英回了魔界来?我先头不是言语了,让她只传个口信儿给我就行,怎么又回来了?”

恕霜摇头道:“不是扶英,阿兄你随我去瞧了便知晓。”

萧云谏没辙。

凌祉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

魔宫很大,恕霜挥手并退了左右。

只一人独身带着他们七拐八绕的,到了一间并不十分显眼的房子前面。

凌祉走在前头,甫要替萧云谏敲门。

却又听恕霜说道:“那人言语过,只见阿兄一人。”

凌祉推门的手指蜷了回来。

萧云谏却是覆上了他的手,相握着敲响了门。

——“我与凌祉,本是一体同心,倒也不必分彼此。”

屋内人听闻,便笑道:“好,那便请进吧。”

萧云谏给了炎重羽一个眼神,示意他在外候着就行了。

青麟还有几分担忧,炎重羽却是处变不惊地拉着他坐下饮茶。

顺手也替恕霜斟了一杯,道了声“多谢魔帝”。

萧云谏进了房门,屋内封得有些严实。

昏昏暗暗的,在那人面前点了几盏油灯。

红色的蜡油沿着烛台滴落。

又因着那人的弹指,而瞬时凝在桌角。

形成了一朵漂亮而又诡异的烛泪。

萧云谏惊异地哑然,张了半晌的嘴,方才说道:“梦神?”

他怎般也想不到,梦神竟是会亲自前来。

梦神从鼻腔嗯了一声,又抬眼瞧了一下萧云谏身边的凌祉,说道:“我那时候便觉得,你二人是分不开的。我倒不是指梦子诅咒,而是你们之间弥漫的气息,早便说明了你们分不开的。”

萧云谏拉着凌祉便在梦神面前大咧咧地坐下:“尽是马后炮。”

梦神摆摆手:“我可不同你计较。”

不过寒暄了几句,萧云谏便是说道:“我知晓你曾参与过三千年前那场屠天之力的封印,只是如今再起波澜,我无法不剥开你的伤口,再问询你些许关于那些过往的事情。”

梦神笑道:“我即是肯来魔界见你,便是早就不在意了。如今屠天之力再次动荡,我也该出些力气,而非再避世不见、苟延残喘了。风神,你若是有什么问题,便问好了,我定时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萧云谏将那些个沉积在他脑海中的问题,全然抛给了梦神。

梦神一项项地同他解答着。

凌祉便在一旁用了纸笔誊写下来。

萧云谏说得口干舌燥,方才止了话语。

梦神亦是换了姿势,松快地倚在椅背之上。

他又道:“左不过我不回去了,其实你倒可以再侯上一侯的。”

萧云谏摇摇头:“如何能等,屠天之力已是问世,非得等着他再次占据了魔界、攻破了妖族,甚至于打上九重天去,方才算时机吗?”

梦神骤然兴叹:“你言语得正是。此事亦是该速战速决,更不能一拖再拖。”

凌祉瞧着透过微微透光的窗楞向外瞧去,如今已是日暮西沉。

他们这般一说话,竟都是到了傍晚十分。

他不过思索片刻,便道:“虽是急迫,可到底也是要用膳的。外面重羽与青麟还在候着,可叫他们亦是前来?又或是,让他们先回去休憩一番?”

萧云谏朝饭吃了一半便被恕霜唤来。

如今凌祉不提还好,一提竟是真的咕噜噜叫了起来。

他瞧了一眼梦神,似是在征求着梦神的意见。

梦神问道:“他二人可是你停云殿中的神侍?我好似从前依稀见到过,尤其是那红衣人。”

萧云谏颔首:“红衣人重羽为殿中大神官,而余下的青麟,则是如今屠天之力控制之人的……孪生胞弟。况且青麟他的躯壳,还在被屠天之力觊觎着,想要换来使用。”

梦神啧了一声,说道:“那若是你早便言语了,我方才就叫他们二人进来了。”

“我亦是忘却了此事,只是瞧见你太过激动罢了。”萧云谏亦是说道。

既是得了应允,凌祉便唤了二人入内。

青鳞瞧着这昏暗的环境,细声细气地问道:“可能再点几盏灯来?”

梦神嗯了一声,挥袖便将屋中照的明亮。

一边吃着魔界的山珍海味,他们便一边继续说道:“若是我们想要阻止屠天之力,我们可需要些什么?我先头从夜昙那里知晓,当年是用了修为铸剑。”

梦神听到夜昙的这个名字的时候,皱了皱眉头,问道:“可是先风神喜欢的那朵小花儿?”

萧云谏点点头:“正是他。梦神还记得?”

梦神嗯了一声:“怎般不记得。那时候我见到他们一个个地陨落在我面前,轮到先风神时,他抓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念着的名字,就是夜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