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恪不置可否,只乜斜她一眼,那意思明显不过:你让我白跑一趟,罪责不比把感冒过给我轻。
然后于无声处默默地端详她,从头到脚全黑的通勤穿扮,长发干练地梳成个马尾,两耳别着碎发,驳头里的颈项衬得比纸还白。
整个人底色又很浓烈。像工笔画上三分留白,空空地,但四两拨千斤。
潮湿的江南空气里,谁也没说话,一时静到只有猫儿咕噜咕噜的肚响。
车子上路,周恪才翻回她试图用沉默揭开的话题,下颌一扬,问道,手链谁送的?
“没有谁。就是个离职员工而已,人人有份。”
“离职送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又是个才拜码头的兼职工……”
必齐有点不适意,他总是这样,用自己熟谙的刻薄思维去揣度人心,手还伸太长,管天管地管她各种私事。干脆眉头一紧,不理他了。
低头把猫放到膝上,也是在暗示他,别忘了正经事。
这猫当初捡回来的时候周恪并不同意她养。很简单,这类没防过疫没驱过虫的野猫很难料理,血统又不纯,可是必齐坚持,她觉得在这个小东西身上代入了自己,爹不疼娘不养地,哪天就是死了也无人知晓。
二人为此闹得不快。必齐提醒他,别以为你有恩于我就当真能金主般地事事辖制我。养个猫罢了,是我养,又不带你麻烦。
得,周恪随她去了。
如今回想,难免事后诸葛一般,拿她的话反呛她,“又不带我麻烦?”
原本,周某人今日一整天应酬的。十点不到就去陪资方饮茶打牌了,中午换酒局,晚间还要请几个林业局的主吃饭。
很忙,但是清早看见她发在朋友圈的求助动态,问猫临盆了还不生怎么回事。还是私信她了解了首尾,也说,中午等她下班一道去医院看看。
这些年,老板临时调行程,在秘书秦洛眼里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她随时随地24小时oncall.
太子的脾气总是喜怒无常,遑论太子边上还有个拖油瓶,后者更阴晴不定。
秦洛公事公办地更改了行程表,再报到司机那里。
司机老唐是个新人,前不久才上岗,不免要八卦一嘴,所以接人是接哪个?
他也有个勤勉打工人的觉悟,知道老板的风流账不该多问。可是这短短相处下来,还是惊到了,因为每次都是铁打的“接人”,流水的“人”。
秦洛不多言,关照他,不该你管的别问!
记住一点就够了,今天接的这人,不太一样。
眼下老唐偷偷打量,才算明白,秦洛所谓的特殊在哪里。
那小妮子胆敢明晃晃地呛老板呢!“本来也没让你来,是你自己说要来看看的。”
真真初生牛犊不怕虎,老唐私心为她捏一把汗。结果,老板也只是风轻云淡的一句,“施必齐,我今天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老唐意外得下巴颏掉地上了。回过头来,不等他看清必齐什么样,周恪就发落他,“看什么看?开你的车!”
看都不给看,这人该有多矜贵。随后去医院路上,老唐也反骨生,借着契机就悄默声窥视必齐。
这一细瞧,倒也没看出什么乾坤来。就是个骨朵还没放的年纪,不成气候,还很刺头。
总之,老唐没觉得她有多例外。
充其量是烈酒之外的一杯白开水,尝到与没尝到无差,作解酒止渴所用。
人喝水总嫌寡淡无味,可是无水又活不成。
从车里下来,时机掐得正正好。
预约b超的号叫到他们了。周恪陪着必齐把猫抱上台车,医生给困困备皮涂药时,必齐就目不转睛盯着它看,安抚也心疼它,很是提心吊胆的样子。
周恪实在无法共情,“只是照个b超,不会有什么。”
“可它总是不生肯定难受的。”人犹如此,何况猫,一次性肚子里揣好几个种。上回来产检说是拢共六胞,这回,探头照来照去也只检测出五个胎心,医生就预警必齐,可能已经有死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