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欢咬着牙使了使劲,挣扎不成,只好作罢。
季乘云又绷着脸警告她:“别动。”
承欢当即一动不敢动,僵硬着维持住一个姿势,嘴里还是骂他:“你这样,和曲蟠又有什么区别?”
她当然知道,还是有区别的。譬如说,季乘云长得就没那么恶心,还有个洁身自好的名声。再譬如说,她对季乘云有种天然的信任感,即便她讨厌这种信任感。
季乘云笑了声,笑声像清波荡漾:“是吗?我和他一样吗?你要这么说,其实也可以。”的确从十岁家破人亡之后,他也已经变成了一个作恶的魔鬼。
他故意逗她,说着空出一只手去解她衣襟,在她脸颊旁嗅了嗅,像吸入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似的。“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承欢拧着眉瞪他:“光天化日!”
季乘云笑得促狭:“我在想晒太阳。所以承欢,安静晒会儿太阳,别说话。”
承欢咬着下唇,不再开口。他怎么能说安静晒会儿太阳?他分明……
季乘云说到做到,晒了会儿太阳就抱她回去,放她在榻上坐下。
承欢当即蹭地起身,离他八百里远。
季乘云在原地站着,问她:“承欢,你当真觉得我同曲蟠没区别吗?”
承欢没答,季乘云又说:“那你为什么不跑呢?嫁给曲蟠你还想着跑呢。你现在也可以跑。”
承欢一愣,因为她不够独立,当时还有张治成在,她不是一个人。可是现在她只有一个人了。
季乘云替她回答:“因为你心里还对我有期望,期望有一天我还是你那个处处谦逊的兄长。但我不是,从来不是。”
季乘云又道:“有机会多出去晒晒太阳。”
他说完便走了,留承欢一个人脱力在榻上坐下。
后脚佛心进来,看了眼承欢脸色,道:“小姐,明日三小姐出嫁,太太差人来说,叫咱们别误了时辰。”
这几日佛心似乎明白过来,事情没那么简单。少爷和小姐之间,气氛和以前不一样了。
承欢苦笑了声,看着眼前的地砖:“佛心,你知道吗,我真的怀孕了。”
佛心惊讶不已:“啊?怎么会?”
承欢阖上眼皮长叹一声,把事情简单和她说了,“他说得对,我每一天睡醒都在期盼着,一切已经回到了以前什么也没发生的时候。”
可是每一天都失败了。
第二日吉时,甜清出嫁。她那院子里热闹得很,喜婆丫头还有别的下人们都来了,可是承欢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甜清这不是嫁人,是进火坑。
她跟在后头,一言不发。甜清换上了红嫁衣,披上了红盖头,直到吉时到了,被喜婆牵出去,送上了花轿。花轿出了季家的大门,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曲蟠在门口迎花轿,所以承欢没跟出去。
她看着那个花轿消失,扶着柱子闷闷不乐。“佛心,三姐姐她……她还会有未来吗?我呢?我又怎么办呢?”
佛心没应她,她黯然地回转身,对上季乘云的脸,吓了吓。
季乘云本该在前院忙活才对,怎么会在这里?她低头,从他身侧绕过去,回自己房间。
季乘云也跟着她一块走,一边说:“承欢,爱我当然会有未来。”
承欢不理他,只是加快了步子。
后来的事,她都是从湘湘那里听来的了。
甜清花轿经过的时候,赵湘湘正在茶楼里喝茶,她和孙崇文吵了一架,因为对方觉得她有权有势,富贵骄阳,根本不懂人间疾苦。可天地良心,赵湘湘只是觉得他读书太累了,给他煲了个参汤。
赵湘湘很冤枉,于是不甘示弱地吵回去:“是你自己心里有问题吧?”
她的确是娇生惯养,也没那么懂得体贴人,自然不知道一些弯弯绕绕,这话一说出来,吵架愈发升级,话赶话就说到了分开算了。
赵湘湘特别生气,又不能回家。家里本就不同意她这桩事,若是听说他们吵架了,那定然敲锣打鼓庆祝。她想去找承欢,又想起她家里还一堆烂事,遂作罢。柳柳又不能时常出宫,一时间竟没有去处,干脆进了茶楼喝杯茶去去火气。
才坐下没多久,就听见吹吹打打的动静,嘈杂得很。往后又瞧见了迎亲的队伍,才想起来今天季甜清嫁人。
季甜清是个可怜人,赵湘湘对她有几分同情,所以多看了两眼。
忽然间队伍停了下来,她还想怎么停下来了?然后就听见下面乱了套了,一个两个都着急忙慌的,似乎是出了事。
赵湘湘当即跑下楼,挤进人群里,“让一让,让一让,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季甜清身边那陪嫁丫鬟指着地上的血哭哭啼啼地说:“小姐好像出了事,我让他们停下来,他们不肯……你是赵家小姐对不对,你快救救我家小姐吧。”
赵湘湘生来就仗义,一听这话还得了,把旁边的护卫瞪下去,一把把帘子掀开,轿子里的季甜清果真是不好了,满手的血,和如火的嫁衣放在一处,简直触目惊心。
旁边那喜婆也吓到了,“不好了,季家三小姐自尽了。”
赵湘湘瞪了他们一眼,就知道看热闹,还不救人?
她看了看四处,这时候那曲蟠也过来阻挠:“赵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今天是本世子的大喜日子,你这是要扫本世子的兴?”
赵湘湘恶狠狠地瞪他,看向四处,意图求助,看见了赵梦成。
“赵梦成!过来,快救人!季甜清割腕自尽了!”她朝赵梦成喊。
赵梦成当即赶了过来,他听说过季三小姐的事。曲蟠当然不准,“你们这是做什么?”
赵梦成冷着脸,让手下人把场面控制住,全程无视曲蟠的话。他检查了下季甜清的伤口,好在还没伤到要紧之处,但这失血也已经很多。
“你,去找慕先生来,要快。”
赵梦成有条不紊吩咐着人,从自己衣服上扯下快布条,先勉强将她伤口止了血,而后一把将人抱起走了。也不管曲蟠嚷嚷。
赵梦成一时无处去,干脆把人带回了自己家。
“来人呐,快去烧热水来。”赵梦成抱了个穿嫁衣的女人回来,把赵老夫人吓得不轻。
“儿子啊,你这是去抢亲了?这不是安昌伯家那三姑娘么?你怎么……”赵老夫人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赵梦成顾不上她,只是替季甜清止血,“娘,你别添乱,救人要紧。”
赵老夫人更慌张了:“怎么?你这是抢亲人家不同意,所以自尽了?”
赵梦成被自己老娘气笑了,“娘,你也不想想她嫁的是谁?”
赵老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对对,我被你吓的。这是要做点什么呀?”
赵梦成便指挥着赵老夫人去帮忙了,慕期来得很快,赵湘湘也跟着过来了。
慕期替季甜清止了血,又替她看了看,“好在有惊无险,命肯定是保住了。只是她心气郁结,心病也成疾。”
赵湘湘不解:“你不是大夫吗?你快治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慕期烦躁地看向她:“你很烦。我已经说了心病,不是我能治的。”
“你开解啊,大夫不也得治人心吗?”她理所当然。看着床上虚弱的季甜清,对季家人的厌恶更多了几分。
加上今天又心情不好,被孙崇文的事招惹,便埋怨道:“你们这些男人,没几个好东西。”
慕期语塞,脸色愈发阴沉:“你又是谁啊?”
赵湘湘更来气了,自报名号:“本小姐是平南侯府家的嫡女,你又是哪来的野鸡大夫?”
慕期堂堂神医弟子,还是第一次被人称“野鸡大夫”,那张本就臭的脸愈发地挂下去。
“愚蠢至极,又蛮横无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