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乘云说完当真就这么走了,佛心端着东西进来,见承欢还在床上躺着。
“小姐,少爷说,你得吃点东西。否则,肚子里的孩子也撑不住。”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些纳闷,孩子不是假的吗?怎么在这院子里还要装得这么真?
她放下盘子碗碟,起身来扶承欢。承欢搭着佛心的手下了床,看见几个菜,其实毫无胃口。但机械性地拿起了筷子勺子,往嘴里送了几口。
佛心在一旁站着,看她这样,劝导:“小姐,你吃慢一些吧。”
承欢摇头,往嘴里送了好几口汤。她太乱了,需要一些东西来稳稳心神。几口热汤下肚,才觉得仿佛回到人间。
她被呛到,咳嗽几声,让佛心撤了碗碟。季乘云留下的那式样还在桌上放着,承欢拿过来,如他所说,她是更喜欢第二个。
第二日,她让佛心去回了话,就说她更喜欢第二个。佛心走后,她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坐着发愣。
听见外头声音嘈杂纷乱,没一会儿,动静在她门前停住。她回过神来,听见敲门声。
“四小姐在吗?”
她叫身边的丫头去开门,是府里的几个下人,由阿松领着,抬着好些个箱子。
阿松说:“四小姐,这是少爷给您添的嫁妆。”阿松是得意的,他想少爷待四小姐真是好,考虑得这样周到。
阿松叫人把东西抬进门去,又热络地给她介绍都是些什么,“这一箱是些金银珠宝,可以收进库房里去。”
“这一箱是些常用的首饰,底下是布匹,可以搁得近些。”
“还有这一箱,是一些铺面田产。”放在小箱子里,阿松打开小盒子,献宝一般送到承欢手里。
他的差事办完了,自然也就退了。承欢看着他背影,一时又五味杂陈。
阿松回到季乘云那儿,“少爷,事情都办妥了。”
季乘云点头,除去这些,还有许多的事要做。季霈全然不管,王氏看他插手,也干脆让他主做决定。在一个宅子里成婚,也可也不可。
但他想到后面反正要出去,索性买下了季家隔了几步的一处空宅子。本朝也有儿子成婚另立门户的先例,算不得惊世骇俗。
左右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季霈听他做这决定,也只这么想,便应了。
只因这些年季乘云对他那是十分顺从,何况季乘云也没有别的依靠,季霈放心得很。
第二日,便听见人说,大少爷风风火火地搬家。这消息像个□□桶一般炸开,谁都知道了,承欢这里自然也一样。
佛心高兴地给她说八卦:“真好,小姐,等你嫁了,咱们就能住出去,不和这些讨厌鬼们一起住了。”
搬出去了,不还是一家人嘛?承欢勉强笑了声,在佛心脑门上弹了一下,“你啊你,快去忙你的吧。”
佛心捂着头,哦了声,没一会儿又拿着大红的“囍”字进来,问承欢贴在哪儿。
承欢随意应了声:“贴哪儿都行。”
佛心哦了声,感觉出小姐这两日不大高兴,从那天哭着回来之后就这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小姐又不愿意和她说,她也只能干着急担心罢了。
佛心叫了另外两个小丫头来贴“囍”字,窗户上门上当然必不可少。承欢坐在榻上,拿了本书遮掩,其实心思还是忍不住看她们。
她看着她们忙活,这是她的婚事,哪个少女不曾能想过自己的婚事和夫婿呢?小一点的时候,仰慕大英雄,以为婚事也能轰轰烈烈惹人艳羡最好。等再长大一点,便觉得不一定要轰轰烈烈,还是得过得下去最好。
倘若同夫人和父亲这种,那是断然不能。可是如今她要嫁给季乘云。
从前她都觉得季乘云是个很好的夫婿选择,别人若是嫁他,一定是嫁良人。那时候不知道他如此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现在知道了,也要嫁了,却觉得很茫然失措。
她又想起季乘云所说的心上人,原来字字句句都是指她自己。
她收回视线,才发现手中书都拿倒了,连忙掉了个头。
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几日,她全窝在自己屋里不出门,季乘云每日都来一趟,同她和往常一样地说话。每每承欢都在心里想,他可真虚伪,如此冠冕堂皇地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又想他也能装得下去,她就完全不能……
季乘云似乎能读心似的,轻笑了声,叫她名字:“承欢。”
以前她觉得季乘云喊她名字的时候,可好听了,像春风沐似的。如今不行,复杂起来了,一听见他叫自己名字,就想起那日他那几句疯狂的话。
她呼吸乱了几分,故意扭过头去。
季乘云无声地笑,也不追究,仍旧说自己的:“人装得久了,就分不清真真假假了。”
他幼时是很胡闹的,活泼好动,经常同人动手,那时候被爹骂过很多次。还被人说,一点也看不出是陆太傅的儿子。后来强迫自己变得内敛而温柔,也分不清谁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承欢听见这话,不由冲动回嘴:“装这些有什么意思呢?两副面孔……”
她戛然而止,又转过头去,不说了。
季乘云笑意淡了下来,手指轻敲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自然有非做不可的理由。”
承欢冲动完了,也明白自己这话不对。季乘云处境也没那么光鲜,暗地里的苦楚也多。
她略低下巴,长叹了声。
“我不会原谅你。”过了会儿,承欢忽然说。
季乘云还能温柔笑着应她:“好。”
她又语塞,果然又听他说:“我不需要你的原谅。我说过,我不需要门当户对,也不需要两情相悦。”
她一口气堵在心口,把手里的绣绷重重放下,握了拳头:“我还会恨你。”
季乘云看着她梗着的脖颈,白皙得如一竿冷月。他点头:“恨我也好啊,爱恨情绪都足够强烈,我得偿所愿,甚至荣幸之至。”最后半句,含着笑,好像真的荣幸似的。
他已经亲身实践过了,爱和恨都让人疯魔,疯魔才能成活。
承欢不想和他说话了,说什么都是徒劳。她认清了,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疯子!
前两天又下起连绵小雨来,今天才放晴。日光从云层里透出来,也落进房间里,落在季乘云和承欢眼前。
承欢也看见了,季乘云更加看见。她在屋里待了好几天了,季乘云开口:“出去晒晒太阳吧,闷在屋子里会更不高兴。”
承欢赌气,不搭理他。
季乘云竟然亲自抱她起来,她挣扎起来,“你干嘛?”
季乘云收了笑,神色有些阴沉,“承欢最好别乱动,我们去晒晒太阳。”
她瞪着腿,意欲跳下来,季乘云力气可比她大多了,只是看着文弱书生,瞬间将她钳制住。
他横抱着承欢,将胯往上顶了顶,“你看,我说让你别乱动。”
承欢涨红了脸,感受到臀部触感,触电般往上抬了抬腰。
“你无耻。”她咬牙切齿,一张脸委屈得要哭了似的。
季乘云点头,转身抱她出去,又提醒她:“最好也别哭。”
承欢把发红的眼眶忍了回去,一下联想到了什么,“你卑鄙下流。”
“是啊,我可从没说过我高尚。而我对你坦诚过了,我可不是君子。”
见季乘云抱着承欢出来,院子里忙活的丫鬟婆子都别过头,往别处挪开,腾出位置给他们。
院子里一下空旷起来,太阳朗润地洒下,季乘云把承欢放在秋千上,拥在怀里。
秋千的绳索还有些湿意似的,摸着黏黏糊糊的,那感觉很不好受。承欢撒了手,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也很讨厌梅雨季。
那种阴沉沉的下雨天,总让人觉得周身都被水汽缠绕,水鬼抓着自己的腿似的,周身皮肤更是难受。
她看了眼四下无人的院子,“明日就会传,季家大少爷放肆孟浪,一点也不守规矩。”
季乘云纠正她:“是季乘云。”不是季家大少爷。
“季乘云对季承欢没有毫无抵抗之力。我也没办法,承欢。”他捏着她手腕,不让她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