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点子钝痛很快便消失殆尽了,因为那个小丫头随即便拎着食盒跑至他的身边来,怯生生道,“对你不住,给我家公子的点心全然教洒了,我无法子交差了。”小丫头说罢,低下头来瞧了眼那两碗一动不曾动过的冰饮,“这些你可是不爱吃么?”
后头的话那丫头不曾说出口,可沈肃容却知晓她要说什么,要做什么,随即撇过眼眸至旁处,再不去瞧她。
那丫头见状,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小心翼翼得去瞧沈肃容,瞧着他眼窝塌陷,瞧着他唇瓣干涸,瞧着他汗出洽背,饶是如此,她还是伸手将那两碗冰饮端起放回了食盒,食盒里头还有冰,倒还能将那冰饮再冻上一冻。
她委实是无法子,复命要紧。
待盖上食盒的盖子,她随即起了身,往那回廊深处去了。
从始至终,沈肃容皆一言未发,待她走了,沈肃容回转过眼眸,瞧着那石子路上被那两碗冰饮的碗底沁出一圈水珠,不多时,便被那毒日头晒干了,只余下浅浅的斑驳之印,好似那两碗冰饮,那扎着发揪绕着红绸的丫头,皆是他的臆想一般。
不过是一碗酥山,不过是一碗酸糖酪子,他原就不喜这些个甜腻之物,莫说给了他又拿了回去,即便是不拿回去,他也不会用一口的。
那丫头是这般讨人嫌,不曾问过他要且不要,便兀自给了他那点子冰饮,教人不胜其烦。
只那袖襟之下攥得死死的拳头已然将他的心绪暴露无遗,只他自己知晓,他从未有如眼下这般嫉妒他的兄长,嫉妒他那从出生便万事顺意的兄长,嫉妒沈霂容好似都不需要作何努力,便能拥有所有他想要的一切,老天真是不公,倘或他从未享受过半点温暖,他便不会如现下这般嫉妒得险些发了狂,那点子温暖给了他再收回,当真犹如亲历那丧明之痛。沈肃容胸腔内的一颗心渐渐冰凉,明明是炎炎的盛夏,他却犹如置身与冰窖一般的寒凉。
沈肃容不知道的是,那丫头回了翰墨轩交了差,复带了茶水与小厨房的点心回头去寻他了,只他已然回了泸山院。
……
后来沈肃容便不曾见过这个小女使,后头再见之时,已然是几年之后的事体了。
那日下雨,沈肃容在沈府外头正要上马车去太学之际,便见一亭亭玉立的丫鬟替沈霂容撑着伞出府来,只稍一眼,沈肃容便记起这个丫鬟便是几年前那位扎着发揪穿着罗衫的小女使,沈肃容心下不禁微微颤动,那曾经的不甘与愤恨,好似又生了蔓芽。
沈肃容入了车厢,下意识得掀开那车帘去瞧她,二人目光不经相交,只见她疏离又不失礼数得朝他福了一礼,想来已然是不记得他的了。不记得便不记得罢,左右他也不曾受过她什么恩惠,自然也用不着投桃报李,如今瞧她能替沈霂容掌伞,想来于沈霂容跟前甚是得脸,已然是最体面的大丫鬟了,自然是能讨沈霂容欢心的。
那日太学,沈肃容头回走了神,答不上太学夫子的问题,夫子问的是,何为‘百年世事不胜悲,诚恐诸君不及见’1,沈肃容那时心下是一团乱麻,如何知晓那孔明的不胜悲为何、不及见又为何。
后来沈肃容知晓了,那丫头还有了一个好听非常的名字,旁的女使唤她霜澶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