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霜澶如今瞧来,只觉是蔽日穿云的刮骨凌迟。
小院这四四方方的天上挂着一轮玉蟾,只今日天不大好,积云压着,那点子蟾光好似都不足嚯开人心下的愁闷,霜澶低下头,缓缓踱至沈肃容的身旁站定,一字一顿道。
“瑾怀,我不想喝那药。”
良久,复轻声道,“求你了。”
霜澶的个子原就只能到沈肃容的胸口,那几句轻飘飘的话,却好似化作了冬日里头的冰凌勐地扎入了他的心脏,明明没有旁的意思在里头,倒教沈肃容没来由的好一阵心虚,额上竟还冒了星星点点的汗。
沈肃容垂下头,妄图瞧一眼霜澶的眉眼,可霜澶如今亦是低着头,他瞧不见她的,故而不知她心中所想,只以为她是小孩子心性,愈发的娇憨,是怕苦的。
他险些就要心软了,他的细幺,比他小了这样多,他原就该宠着的,京都城里头有些年至不惑的男人讨些豆蔻年华的女子也不是没有,平日里头清谈之间眉眼皆是得意之色,好似这是教人顶骄傲的事情,老夫少妻,坐享齐人之福。只他到底与那些货色不同,他比霜澶大了六岁,但那行事上头已然是万分注意小心的了,他害怕霜澶瞧不上他,嫌弃他。
是了,这样的岁月静好好似都是他偷来的,亦或是强取豪夺掠来的一般教他不得心安。至此,他与霜澶之间,好似皆是他一再妥协一再让步,小事皆能由着她。沈肃容心下冒出些稀异的想法来,他想宠着她,只他想要他的细幺对他撒痴,让他顺势溃败不成军。
“不若我再寻大夫来瞧上一瞧,看如今胎相可是坐稳了的,亦或是看能不能改个好入口的方子?”
沈肃容的话,教霜澶听来,已然是大失所望,遂亦不多言语,转身便往卧房去了,徒留沈肃容一人倚在门旁,瞧着她的背影怔神。
只霜澶永远也不会知晓沈肃容的现下心里的念头。沈肃容亦不会知晓,他的且行且退畏葸不前,又会教他错失什么。
二人都是这般嘴硬之人,不肯多坦白一句,亦不肯多问一句,好似谁先迈出这样一步,谁便落了下风一般,以至于落得那样的结局,亦怨不得旁人罢。
这日晚上,霜澶一人早早得躺在那床榻之上,朝内蜷缩着身子,不发一言。
待沈肃容入内时,霜澶听到声响便将眼眸阖上装睡了。
沈肃容瞧着霜澶的背影,只当她是担着身子疲乏了的,遂径直入了里间去沐浴,内间早有热水备下,水汽氤氲,沈肃容解了衣衫,下了浴桶,脑中不自觉得便想起从前的事来。
那时霜澶才刚有了身孕不久,拿准了他不敢动她,竟那般肆意得入内间煞有其事得要帮他搓浴,尤记得头回见她之时,她面上就是这般佯装出来的小心翼翼,可内里头是比谁人都要胆大妄为。
那时他还不过是一少年,却已然尝透了那沈府里头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还有那压得人喘不上的嫡庶尊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