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太妃朝皇帝颔首一笑,看向步云夕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暖意。
李谏和步云夕重新落座,皇帝似颇为感慨,又道:“易之,朕所有手足之中,唯你年纪最小,性情也最温驯内敛,受了委屈从不声张,朕记得你七岁那年,与其它宗室弟子一起上宫学,太傅向先帝告状,说你一到晌午不是犯困便是走神,连笔都握不住,先帝很生气,宣你诘问,你却一声不吭,先帝于是罚你跪到知错为止,结果你才跪了一柱香不到便晕倒了,太医一看,说是饿的。原来那些宗室弟子每到晌午歇息时便把你的膳食藏起来或扔掉,让你一直饿肚子,你却宁愿哑忍也不愿声张。这些年朕一直担心对你照顾不周,愧对先帝,如今你总算长大成人,也终于成亲了,朕……可以放心了。”
李谏道:“臣弟惭愧,从小到大都让皇上操心,臣弟时常告诫自己,务必勤慎恭肃,以报皇恩,然这些年一事无成,实在愧对皇上厚爱。”
“你有这番心思,朕便老怀安慰了。如今成亲了,以后多孝顺你母妃,莫让她担忧才是。”皇帝一脸的慈爱,又道:“裴家镇守肃州上百年,朕听闻裴家的儿郎三岁能上马,五岁能张弓,满了十二岁便要进军营,十五岁须上阵杀敌,个个都是铁铮铮的汉子,果然如此?”
这是……在问她吗?
步云夕记得裴太妃说过,裴家如今的荣威已不如当年,既然她现在借的是裴云笙的身份,自然得替裴家说好话,“回皇上,确实如此。只要是男丁,十五岁必上阵杀敌,戍卫边疆,以扬国威。”
皇帝颔首,也不知满不满意,一旁的皇后忽然问道:“那……裴家的女儿呢?平素可有读书写字、学女红?”
按说裴家的姑娘自然有读书学女红的,但步云夕见发问的是皇后,生怕她给自己使绊子,叫她当场做诗或绣朵花儿什么的,于是爽朗一笑,答道:“惭愧,臣妇不爱读书写字,更不爱女红,平素跟着哥哥们混,飞鹰走犬,舞枪弄棍,弓马娴熟谈不上,略通一二。”
皇后脸上现出失望的神色,端着一副说教的模样,“舞枪弄棍虽能强健体魄,但到底是女儿家,既已嫁做人妇,还是多读读《女戒》、《孝经》,勤练女红的好,何况你嫁的不是普通人家,将来还得替易之生儿育女,王侯贵胄的当家主母……”
裴太妃一直安静地坐着,此时却忽然开口打断皇后,“裴家世代簪缨,长辈们自小教导的,是如何沙场杀敌保家卫国,即便是女儿家,也心系社稷安危,从不把精力耗在女红等事上。当年祖皇帝揭竿而起,裴家曾祖誓死追随,在邺城被前朝余孽围困两月有余,弓尽粮绝之际,是裴家曾祖母亲率八百精锐偷袭敌营,取敌将项上人头,方解邺城之围,祖皇帝称她为女杀将。”
她说得温声细语,却铿锵有力不容质疑,又朝皇后温和一笑,“皇后自小养尊处优,不知边疆要塞之地的艰辛也是情有可原,生于裴家的女子,若国难当头,也是要提枪上阵的。便是我,当年进宫之前,也略通武艺。”
皇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偏偏皇帝也笑着附和,“朕也记得,先帝五十寿辰那年,太妃持双戟跳了一曲《破阵舞》,当真是惊才绝艳。”
皇后只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太妃说得是。”
“原来九婶婶这般利害。”李飞麟拍着手道:“难怪大婚那天能逃过一劫。听说那天光是飞进花轿子里的流矢便有好几支,若是寻常女子,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
李谏微微一笑,“说起来,那天确实凶险,幸好王妃临危不乱,若是成亲那天她出了什么意外,我实在无颜面对忠勇侯。如今回想,着实后怕。”说着还心有余悸地看向步云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