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朝堂上三方远超君王的势力。长信侯嫪毐五马分尸不得好死,太后赵姬名声扫地再无辅政可能,而将长信侯推荐给赵姬的吕不韦,当年是何等风光荣耀啊,此事之后便上奏年级已大望能归乡养老——一计扫三虎,好手段。”
作为局外人都如此惊叹,若他身在局中,又该如何去解呢:“尔后又借着不愿再见赵姬的借口,将朝堂中那些没有牵扯进反叛案,但是一直自诩老臣倚老卖老,或者是凭着亲缘上位酒囊饭袋饱食终日的无用臣子全部清理了出去,腾出了一大片位置给新人。如此,朝堂上因为没有帮派,这些新上的臣子自然会效忠于大王。”
“但是后来秦国不是驱逐了六国的使臣么?”书童觉得自己头都要被绕晕了,“不是全凭如今李廷尉的《谏逐客书》,秦王才幡然悔悟,派人追赶已出咸阳的六国门客么?”
“你也说了,派人追逐。”韩非垂眸,“李师弟的文笔却是精妙,可你想过没有,为何身为楚人,且当时尚在乞骸未离咸阳吕不韦帐下的他,是如何面见秦王献上此文,并说服秦王去追那些六国之人的?”
“且你以为追了,便是所有人都要追么?”这一点,才是最让韩非敬佩的。明明之前如此果决将所有人都赶出了咸阳,但在意识到自己的‘过错’后,秦王政能够放下脸面派人去追那些只是平民的六国中人——自问如今的七国,除却秦王政,还有谁能做到。
“想留的,无论如何都能留下,不想留的,就放任他们走吧,不过七天而已,该等的总是等得起的。”韩非看着自己手中的掌痕,“此举即排除了对秦国摇摆不定或怀有异心的六国人,又给了那些想要留下之人足够的脸面,”秦王的道歉,这是何等荣耀啊,“这么一筛,你瞧,那些留下的人,哪个不是愿为了这个国家,尽心尽力,肝脑涂地的。”
如此手段,要他如何不感慨万千呢?若非生在了韩国,无论他与这位秦王相隔多远,他也定然是会千里迢迢来到咸阳,将自己的一生献上的:“商鞅啊”
当年商鞅被秦孝公看重于秦国施以变法,也是在与他相仿的年纪。
秦国大刀阔斧重用商鞅这位卫国人,任以左庶长,颁布令法重农业抑商业,削弱贵族权势加强百姓地位。虽然他的结局并不好,甚至在最后栽在了他自己的变法之上,但当年他面见秦孝公时,当秦孝公愿予他天地施展才华时——
——定是热泪盈眶,愿为知己肝脑涂地,至死不悔的。
念及当年的商鞅,又想到如今的他,一时之间韩非内心百感交集,羡慕嫉妒之中,还有作为卫国人的商鞅能如此果决入秦,为秦效力的感伤:“若是能如商鞅与秦孝公一般,有一场君臣相和的美谈,便是明日赴死,也心甘情愿了。”
“公子?”书童听着韩非的长叹,并不懂韩非内心为何如此悲怆,他只以为此行是为面见秦王政,劝其收兵再不攻韩,“以公子之才,若是公子继任了韩王之位,也定然能将韩国变成现在咸阳这副繁华模样的。”
书童在尚是幼童时就跟着韩非,对他们公子的才华虽然知晓不多,但那么多人推崇他们公子的策论,那他们公子定然是有大才的。便是不能与当年合纵连横的苏秦张仪向媲美,却也定然是大家之流。
少年不知事的话语并未令韩非心生喜悦,他侧身顺著书童掀起帘子的方向探头,瞧见了视线中越发清晰的秦王宫,以及站在王宫外的守卫:“只希望此行,师弟愿相助于非,劝阻秦王不再攻韩。”
然而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斩钉截铁,嘲笑他的异想天开。
韩国地处中原咽喉位置,被其余诸国所包围。他不像是其余六国还有外土或领海可以向外,因为是接壤其余六国维系平衡的要地,这些年在诸国摩擦之中,韩国所处的位置就变得相当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