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好啊,做得好。”廉颇重复呢喃道,“若不是他,那傀儡还在王的头顶上挂着呢。”他的话已经没有了逻辑,想到什么说什么,“而且灭了周的血统,哈哈哈,若是真的有因果报应,那便是秦国的因,秦国的果。”
大概是真的喝多了吧,廉颇抬手,如所有慈爱的长辈一样,摸了摸小辈的头顶:“你瞧,这便是先人留给你们的天下,这便是他们留给你们的麻烦和机缘。”他的眼神很慈爱,但这让白舒下意识的抖了抖。
廉颇没在意白舒明显被吓到了的动作:“王继位的时候,我已经算是小有名气啦,邯郸无人是我十招之敌。”语气的得意又骄傲,“莫说是邯郸,就算是整个赵,我廉颇也是鼎鼎有名的好手。”
“比起李牧将军如何?”白舒冷不丁的插了句话,噎的廉颇一个巴掌直接按住了白舒的脸,怒而道:“不会说话就闭嘴!”
被糊了一脸的白舒撇嘴:好吧,那就是打不过咯。
“李牧的运气能比我好?”廉颇哼了一声,“王可是愿意把举国之兵都交付于我手的,李牧也就是个北线,而老子——那可是赵国所有的未来啊!”他停了停,避开了后来赵国于长平之战令人悲伤的结局,以及导致这个结局的调令。
“所以你在这一个坑里栽到死吧。”虽然说话有些困难,但白舒的话还是清晰地透过廉颇的手掌传递了出来,“哪怕这个坑腐了臭了烂了,也继续栽在这里面吧。”
“小舒啊,”廉颇并不以为耻,反而颇以为荣,“你现在还小,很多事情尚未经历过。若你能平安长大,也总会遇上这样一个人,哪怕你再年轻,哪怕所有人都对你不抱期望和信任,哪怕整个国家都对你满腹怀疑,他却依旧坚定地,毫无保留的将他所有的一切都托付在你的手上,安静的坐在你的身后等一个未来。”
廉颇的语气很温柔,如同春日的风拂过湖面:“遇上那样的人,便将自己全部都交付出去吧,如同他将一切都给予了你,将你自己也托付给他吧。”廉颇松开了手,向后一仰,如白舒一般躺倒在了草地上。
“然后他就背叛了你。”白舒知晓廉颇在说谁,“他固然将赵国倾国之兵交付于你,可也是他在最关键的时候把你调走了。”
“小舒,那本就是他给予我的。”廉颇笑着,“虽然这样说颇为卑鄙,可我要的从来不是权势兵力,而是他愿意真心相交全部托付的信任。剩下的那些不过是身外之物,去留我已尽了全力,又何必在意呢。”
“那可是整整三年啊小舒,人生又有多少个三年呢?”他并无怨恨,甚至也没有丝毫遗憾和不满,“他愿意等我一个三年,三年又三年过后,还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有一个这样的终老,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他是我年幼时的炫耀,青年时的荣耀。固然还有蒙尘和伤痕,但这么多事情过后,他依旧愿意给我的晚年以锦簇,给我的墓碑以装潢,我还有什么可不满的呢?”廉颇眺望着远方的天空,“小舒啊,你看这天下——有多大啊。”
“他大到一个人的烦恼于这天下不过是一粒沙,可他也小到那一粒沙便是我的全部。”廉颇看着白舒坐起身,再次抬手抚摸着他的头,“小舒,现在我也把他们交给你了。”
白舒的瞳孔猛然紧缩:“你要去哪里?”
“天要亮了,”廉颇没回答,“等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我就应该回邯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