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循之眼圈有些红,抬起眼睛来看他的师兄:
“不修行,怎么才能继续活下去?”
这是个关键问题,最是难回答。任鲥不用修行也有千万年寿数,然而凡人的生命不过百年。多少帝王将相为求长生,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却极少有成功的。暂时延命的方法或许有千万种,然而如今的顾循之已然走至寻常人生命的尽头,若要真正求得长生,只有修行一途,可是以顾循之如今的心态来看……他根本不可能成功。
要修行成功,就要斩断尘缘,寻常人的诸般欲望,都是修行的阻碍,甚至对长生的渴望本身也会成为阻碍。曾经有些半路出家的修行人急功近利,甚至做出杀妻证道的事情。然而杀妻这行为本身就过分着迹,在他做出这种事的那一瞬间,就相当于自断了修行之路。至于顾循之……只要他心中对任鲥的渴念还继续存在,就注定了他的修行不会有什么效果。
任鲥和顾循之都知道这一点。
平常的时候,顾循之总是刻意去回避这个问题。每当师兄努力地替他寻找新的延寿方法时,他也一直都非常配合。但是此时,当知道世道要乱、妖魔将要现世时,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要撑不下去了。
就算努力修行活下去又怎样?还不是要看着妖魔现世的光景,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依靠着师兄?
他看着师兄的脸,师兄也在看着他。近来师兄看着他的表情总是有些过分温柔,与他记忆之中严厉的模样相去甚远。师兄为什么总要待他这样好?再这样下去,他就更没法控制自己了。
顾循之心里诞生出自暴自弃的念头,与其听师兄的话好好修行,在乱世之中苟且偷生,还不如肆意一回。至于什么别的事,他全都顾不得了。顾循之一辈子谨小慎微,总是顺着别人的心意行事,从不越雷池一步,哪怕是十几岁最叛逆的时候,也未敢做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只是背着师父和师兄,灰溜溜从山上逃走。然而如今他行至人生的末端,突然想要叛逆一次。
他狠下心,伸手环住师兄的脖颈,将嘴唇贴在了师兄的唇上。
这个吻与师兄给他的不同,师兄近来偶尔也会吻吻他,通常是前额,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还没来得及感受他唇上的温度,他就已经离远了。这有点像是父母长辈对孩子的吻,或许还要显得更冷淡些。但顾循之了解师兄的性情,知道这对他来说,大概已经可以算作是极限。
顾循之知道自己想要的不是这样的吻。
他无师自通地伸了舌头去撬任鲥的牙关,狂乱地咬他的唇,顾循之的动作很急切,没什么章法,只是拼命地想要向他索取一切。
然而他到底还是胆小的,双眼紧紧地闭着,不敢睁开去看师兄的神情,也害怕从师兄眼中看见自己此时的模样。多年来,他一向都平和优雅,一举一动都注意保持着体面,这是一种习惯,也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他害怕看见自己狂乱的模样,这会让他觉得恐惧,过分害臊,他接受不了这个。
然而有些东西就算是闭着眼睛不看也可以觉得出,他双臂之中环着的那身体在他的动作之下变得僵硬,顾循之觉得他仿佛抱着白瓷烧成的神像,光滑,冰冷,坚实,不会说话也不会动。他的存在就只是为了接受崇拜,但他不会给予回应。
但顾循之不在乎这个,他很容易满足,只要师兄不推开他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