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年三十,鞭炮声此起彼伏。霜莳给韩老夫人磕头贺新年时,别院门口的狗开始狂吠,宛如遇到汪界对手。
厮使来报,说门口有一个大胡子拉碴的男人求见,自报身份是李家人。祖孙三人面面相觑,倒吸一口凉气。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除夕夜派人来,究竟有何打算?
韩老夫人让霜莳回自己屋里,起身出了正厅。别院门口的两只犬依旧吠着,对面是只油皮黑亮的猎犬,正在呲牙咧嘴对峙中。旁边站着一个男人,风尘仆仆,半鬓染霜,脸上的胡子丛生,邋里邋遢地倒像是个流浪汉。
韩老夫人了然,看了王嬷嬷一眼。
王嬷嬷从钱袋中拿出碎银子,递了过去:“我们老夫人心善,见不得受苦人落魄,何况还沾亲带故。这些银两你拿去,找个酒肆好好休整一下,回去顺便与你家主子说一声,就说我们韩家日后不再与李家有来往。我们姑娘受了太多苦,若是再笑脸相迎,便太亏待她了。”
可是那男人没接,立在惨白的灯笼下,眼眶渐湿。
封垏一直不相信霜莳就这么离开人世。他去东宫求证,见太子谈起霜莳时,隐约能觉察出他的笑意,那笑意刺眼,像是在讽刺他,被蒙在鼓里还不自知。
封垏自此便留意,发现每日都有一封书信从金银行送至东宫。封垏截过几次,上面只有简短的几个字,不是一切安好,便是安然无恙。说来,金银行整日都往东宫送平安信实属诡异,封垏便查了下去,才发觉这些信都是从江都飞鸽传书而来。
封垏心中燃起一小簇希望,若霜莳之“死”是太子布下的局呢?那是不是表示她还活着,所以每日都有一封平安信,才给太子谈及霜莳时增添的一份闲适之感。
越这么想,封垏心中的那簇小火苗便越烧越旺,他赶赴江都的脚步也越来越快。他想,若是霜莳还活着,那最迟也不能超过除夕夜,不然便是隔年未见,他的思念之情恐怕会控制不住决堤,那样会吓到她的。
然而破堤的不是他的思念,是宛如潮浪的悲伤。
灰墙小院,两盏被风搅动的白灯笼,韩家长辈无情的言语,无一不昭告着,那个姑娘确确实实离开了。
封垏没接,韩老夫人直言:“大男子志在四方,你不食嗟来之食的态度,老身佩服。只是韩家微弱,不管你是何人有何请求,我们也帮不了你。趁着夜未黑尽,尽早回吧。”
门扉被无情地掩上,透过一道细缝,封垏仿佛看见狭窄的光里有个熟悉的身影,可伴着一声重响,他被拒之门外,唯有两只凶犬呲牙对望,像是恨极了他一般。
尘埃落定,封垏的心宛如死水,无动无波。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温暖属于他。封垏禁受不住大喜大悲,直接昏倒滚落至石阶下,额前破红染血,仿佛没了生气。
原本紧闭的大门慢慢开了一道缝,犹豫了许久,霜莳才从里面走出来。站在石阶上往下看,只确认般地看一眼,心便像被揉成球一般,紧皱着,喘不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