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盛夏

所有的事情都解决后,冷夕在金湾的实习也临近尾声,实习结束意味着冷夕要卷铺盖回银城继续学业了。

顾淮予一开始还怪舍不得的,每次看向冷夕,眼睛里总是带着些难以察觉的欲言又止,满满的都是不想让他走的小情绪。

但冷夕过于能腻歪,干什么都要贴在一起,顾淮予前两天还很受用,后面事情一多起来就烦了,天天撕日历盼望着冷夕实习结束赶紧滚蛋。

这也不能怪冷夕腻歪,他从一个失恋四年的可怜单身小孩,一步跨向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人生。中间缺失的几年虽然怎么补也补不回来,可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一起创造更多的经历。

拥有一个家的安心感从遥远的未来缓缓走近,给现实中的所有不美好套上一层美颜滤镜。

失而复得比从未得到更容易使人满足,冷夕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很聪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就连最赤诚的感情也带着一份恃宠而骄的幼稚,差点弄丢了他人生中最宝贵的人。

幸好找到了。

恰逢楼下的酒吧停业装修,顾淮予从兼职店员变成了监工,冷夕舍不得离开他太远,即使再忙也要跟着一起,在别人注意不到的角落里抱着电脑写实习报告。

但是心不静,短短一句话也能敲出来三个错别字。

“写不下去就回去写,好好学习。”顾淮予后脑勺长眼睛一样,捕捉到冷夕时不时瞧过来的目光,走过去合上他的电脑,“这里乱。”

“我不写了。”冷夕早就不想写这个破报告了,电脑被关了他正求之不得,干脆收了电脑,趁顾淮予不注意拦腰搂住人。

他兴致勃勃道:“咱俩出去玩吧,好好学习本来就不适合我,我要解放天性!”

“……迟来的叛逆期真可怕。”顾淮予无语,但仍是伸手揉揉冷夕的头发,犹豫一会儿,有些动心:“那你想去哪?”

冷夕顺势蹭进他的掌心,温柔又依恋地看着他:“想跟你回家,进你家户口本,当大少奶奶,过神仙般的舒坦日子。”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少得瑟,实习结束乖乖给我回银城。”顾淮予推他脑袋,被他这一副小媳妇模样膈应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在这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用我的,好日子快过到头了,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吗傻子?”

“姓顾。”冷夕撒娇不成开始耍赖,暧昧地说:“咱们之间分这么清楚干嘛呀,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么长时间了。”

顾淮予:“……”

“你皮痒吗?!”

顾淮予羞恼地骂了一句,一巴掌拍在冷夕脑门上,彻底不想理这个光天化日耍流氓的人。

他正要转身愤愤离开,可又忽然想到冷夕开荤腔之前的那句“姓顾”,思索片刻还是转头回来,先瞪一眼,而后才说:“坐好,我跟你说个正事。”

顾淮予的表情有点严肃,冷夕虽然嘴角带笑,但仍是挺直了背,不敢再动手动脚:“你说。”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不是在银城出生的,那……”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顾淮予后半句话没来得及说。

刚组织好的语言被铃声打散,顾淮予带着点火气划开手机,连人名都没看清楚:“什么事非得打给我?”

电话里的声音含糊不清。

顾淮予听清后一愣,忍不住又问了一遍,思绪一瞬间有点僵:“什么叫不在金湾了?”

直到再一次得到肯定的答复。

“出差?”顾淮予的音量不自觉高了八度,“怎么突然要出差,我怎么不知道?”

他皱着眉,下意识看一眼冷夕。

冷夕不明所以,冲他抛了一个媚眼。

顾淮予心尖一麻,移开眼不再看他,抖抖鸡皮疙瘩转过身专心讲电话:“那他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电话里的声音又低下去了。简短的一句解释后,顾淮予无语一阵儿,而后才说:“行吧,我再联系他,有事儿微信说。”

挂掉电话后,冷夕立刻蹭过来:“嗯?联系谁?”

顾淮予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想着廖晟的身份,又扭头看看被蒙在鼓里的冷夕,觉得揭开身份这种事情得循序渐进着来,不能一口吃成胖子。

于是他迅速给刚刚打电话的人发了条微信,而后抬眼看冷夕,开始一步步铺垫:“我老板,家里开音乐制作公司的,就住在咱们家对门,你应该见过。他这些年也帮了我很多忙,本来想请他吃饭,结果他出差了。”

一口气倒豆子一样说完,顾淮予抬起头,神情有些自己都察觉不出来的紧张:“等他回来了你跟我一起去吧。我正式介绍你们认识。”

“我?”

冷夕有些意外地看向顾淮予,看了好一会儿,才神情狐疑地道:“你们乐队又缺主唱了?”

说罢不等顾淮予回答,便自动奉上拒绝三连:“不签约,不唱歌,不成团,不出道,休想套路我。”

“……”顾淮予无语半天,瞪着他,强忍着没发火,“你能不能认真点!”

“好的宝贝。”冷夕没绷住,展眉笑着伸手勾住他的腰,用力一拽将人拽过来,羞答答地应答着,“你说话我哪敢不认真听?我去我去,当然要去,你请人吃饭我作为家属怎么能缺席呢。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顾淮予想了想廖晟一贯的鸵鸟操作,保守估计了一个时间段,又想到冷夕马上就要回银城了,有些憋屈地泄气道:“算了,估计又得以后再说了。”

这一拖就直接拖了一个星期,冷夕实习期快要结束,只等交完实习报告就可以回学校,于是他天天窝在家里写报告,提前过上了寒假。

冷夕悠闲归悠闲,关于某件正事却一直没忘,天天都在扣手机,噼里啪啦打字,顾淮予看过来的时候还不忘故作严肃地藏起来。

顾淮予隐约猜到冷夕估计是在给他准备什么惊喜,虽然内心十分抗拒、害怕以冷夕的性格最后给他搞出惊吓,但看着冷夕每天都美不滋儿的、乐得像个八百年难得一见的傻帽,又狠不下心去打击。

实习报告交上去的当天,冷夕把两个孩子送去幼儿园后,硬拉着顾淮予去了一趟三佛山,说是还愿,其实是因为换新身份证了,想重新在佛祖面前刷一下脸。

出租车上,顾淮予十分暴躁:“有这个必要吗?”

“佛祖日理万机。”冷夕有理有据,“我怕他把我忘了。”

顾淮予无言以对,十分不给面子地拆台道:“你不是你们班团支书吗,团支书还封建迷信?”

冷夕不服:“谁说团支书就得是唯物主义者了,团支书也拥有宗教自由。”

三佛山还是老样子,工作日的原因人很少,冷夕迎着秋天的微风恨不得边走边转圈圈,心里全是藏不住的开心。

同样的山顶,同样的寺庙,同样的佛祖,同样的拜法。

冷夕仰起头,比上一次真诚许多,合上掌嘀咕了好久也不知道在嘀咕什么,嘀咕了足足五分钟还没结束。

顾淮予在旁边只觉诧异,瞄他一眼,然后又瞄他一眼。

直到冷夕拜完了起身,他看看佛像看看冷夕,彻底按耐不住好奇,小声问道:“你俩说什么了?”

冷夕眯着眼瞧他,半晌,欠儿登地送过来一句:“你猜猜。”

顾淮予沉默了,好像真的在认真猜:“在哭吧?”

冷夕:“……”

二人面面相觑,冷夕无语凝噎,半晌才吐出一句:“回家吧。”

冷夕心血来潮跟佛祖会晤,一来一回三个小时不到,到家的时候刚好吃午饭。

家里没小孩的时候谁都懒得做饭,于是二人决定石头剪刀布,三局两胜,谁赢了谁去买饭。

冷夕的好胜心打出生以来第一次缺席,却仍惨遭胜出。

眼看着要独自下楼买饭,冷夕忍不住撺掇道:“咱俩一起去?我也不知道你想吃什么。”

顾淮予并不上当,抱臂送冷夕出门:“你吃什么我吃什么,主食记得要杂粮饭,更健康。”

临关门还不忘安排点其他的活儿:“买完路过超市,记得再买一盒苹果。”

冷夕为买苹果这件事分了一会儿神,再反应过来发现顾淮予已经回屋了。

手机适时“嗡”地一声,划开微信,屋内的领导又发来了新指示:“还有面包。”

冷夕终于忍不住笑一声,回了个“ok”的表情包,转身摁电梯。

电梯从一层缓缓升起,“叮”一声到了地方。

电梯门打开,廖晟叼着根烟从电梯里走出来正要点燃,一抬眼看见站在门口的冷夕。

冷夕顺势抬眼,嘴角的笑意还没下去,二人四目相对,廖晟顿时手一哆嗦,打火机从指尖滑落,三两下蹦到冷夕脚下。

冷夕弯腰捡起来递过去,还不忘礼貌地点头、寒暄一句:“您出差回来啦?”

廖晟下意识后退一步,不仅没接打火机,还迅速把烟收了,掐在手心里。

他神情里带着些奇妙的懵逼,眼神微晃:“你、你认识我?”

“咱们不是邻居吗,孩子们跟我提起过。”冷夕笑着指了指两扇面对面的门,又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好像也才四十出头的面相,“其实我早就想登门拜访。我们家情况比较复杂,我之前又一直在银城,才搬回来。正好淮予说要请您吃饭,我们也好正式认识一下。”

廖晟:“……”

“应该的,应该的。”廖晟声音里带着绝望,仔细一听还有点哆嗦,满腔情绪堵在胸口,给他憋得一口气上不来,最终还是忍不住转移话题道,“你这是要去哪?”

“下楼买饭。”冷夕诚实道,“您吃了没?”

廖晟的眼睛牢牢盯着冷夕,眼珠子一转不转地把冷夕从上看到下,看了两遍,这才回道:“吃了。”

“那成。”冷夕说,“那我先走了,您等着我,我一定正式邀请您。”

廖晟的眼神有点复杂,含糊地应了一句:“嗯。”

嗓音都发飘。

眼睁睁看着冷夕坐电梯下去了,廖晟面无表情地转身敲门。

顾淮予以为是冷夕忘带了什么东西,拉开门的时候完全没想到是廖晟,还没来得及调整脸上的表情,就被廖晟怼了一通:“顾淮予,你这个大骗子。”

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开始兴师问罪,这么没礼貌,看来是门口碰上了不想碰上的人。

顾淮予撑着门,愣过后脸上甚至带着看热闹的幸灾乐祸:“我怎么就是大骗子了?不懂。”

“别给我装。”廖晟带着恼,用小孩子告状的语气哼着说:“你不是说人已经走了吗?!”

顾淮予没迅速回话,抽了抽嘴角,好像憋下去一声笑,然后才说:“岁数大了消息不灵通了啊,这次怎么没找人再跟踪一下?”

“……你少废话。”廖晟被噎了一下,“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的,我就是故意的。”顾淮予点头,“要不怎么能把您诓回来呢。”

廖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