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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娘感叹道:“阁下不愧钱塘沈氏出身,果然是家学渊源。”

这句话搔到了沈括的痒处,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讨论起沈氏家传医书《博济方》,相谈甚欢。云娘想起一事,笑着问沈括:“妾闻官家听信阁下谏言,罢去太平车备边和西蜀禁盐二事。官家原本对此非常热心,连执政都不能劝阻,阁下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因与辽国争河北地界一直久悬不决,朝廷有意从民间调车以备边,市易司患西蜀井盐不可禁,想要填私井然后运解盐以足之,这两件事有很多大臣进谏,赵顼都不听,但最后却听取了沈括的意见搁置了。

沈括笑道:“我对陛下说,古人所谓的轻车乃是兵车,五御折旋,轻便快速。而现在民间的缁车,又沉又重,且用牛挽车,日不能行三十里,一旦遇到战事根本起不了作用。至于西蜀禁盐一事,西蜀与夷界交壤,小盐井特别多,既然夷井不能禁绝,恐怕民间私盐亦难禁绝,若在夷界列堠加警,恐怕也是得不偿失。圣主可以理夺,不可以言争。此二事道理甚明,只要委婉进言,向陛下说清楚,陛下自然肯听从。”

云娘不禁感慨沈括善于把握人的心理,她忽然想到后世对沈括的评价,虽然陷害苏轼一事恐怕做不得实,但王安石一罢相,他就上疏建议朝廷实行“差雇并行”,对免役法前后态度不一,却是不争的实情。云娘灵机一动,笑着问道:“妾听闻阁下精通水利。王相公采纳内侍黄怀信的建议,用浚川耙治河,阁下认为会有效果吗?”

沈括果然笑了笑道:“也不失为一个法子,可以一试。”

云娘心中好笑,她认为以沈括的才学,足以看透用此法治河如同儿戏,只不过顾忌王安石的面子,不肯言明罢了。沈括觉得云娘那笑容仿佛看透了他,无端觉得不大舒服,迟疑良久方道:“若我告诉娘子,娘子千万不要告诉他人。我曾治理过沭水,想来道理是一样的。大河水深之处,浚川耙因是木头做的,根本沉不到水底,即使绑住巨石勉强沉了,其力亦十分微弱。若水太浅,一旦遇到石头,根本搅不动,而且在水底很容易翻转过来,恐怕其效甚微啊。”

云娘笑了,在她看来,沈括性格是有些软弱畏势,否则也不会以惧内闻名,但后世称他为壬人,未免毁之太过。

作者有话要说:  理工男沈括出场:)

第64章 纷纷易变浮云白

熙宁七年的春天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已经有一百天多天滴雨未降, 按照旧例, 天子需避正殿减常膳,赵顼已在偏殿居住多天了。

这天晚上是阎守懃当值,赵顼很晚才睡下。他刚刚松了口气也要假寐片刻, 谁知没过多久, 赵顼突然揭帐而起, 忙上前问道:“官家有什么吩咐?”

赵顼只着白色中衣, 阎守懃忙要替他披上外袍,却被他摆手制止。赵顼默默走道到案旁坐下,吩咐道:“去研磨来。”

阎守懃自幼服侍赵顼,知他如此举动必有深意,忙无声无息地研好墨,却见他提笔在纸上写了几句,又亲自将手札封好,沉声道:“你去把朕的手札交给曾布。”

赵顼勤政, 赐臣下手札, 这是常有的事,但深夜如此, 事情必定不寻常。阎守懃忙答应了,接过手札就要退下。

“慢。”赵顼突然叫住他,眼神中的迟疑一闪而逝,叹息一声道:“你深夜出宫这件事,千万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