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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忆一路行色匆匆,到达洛阳时, 正好是熙宁四年的春天。但见陌上草色青青, 洛河流水潺潺。王忆无限感慨,在边地漂泊日久,终于可以重返故里, 赶上一场洛阳的花事。

富弼在亳州坚决不执行青苗法遭到提举官赵济弹劾, 侍御史邓琯乞求将其交付有司处置, 于是落使相, 以左仆射之职改判汝州。富弼干脆上疏说自己不知晓新法,请求告老回乡,目前正在洛阳养病。

富家在城东,王忆近乡情怯,犹豫良久,才一步步走到儿时熟悉的庭院。守门的仆从已换了人不认识,打量王忆许久,觉得他年纪轻轻, 不肯入内通报。王忆把事先写好的信交给仆人“把这封信交给相公, 他定会让我进去。”

老仆犹豫片刻,终于进去通传。也不过等了一盏茶的时间, 王忆却觉得时间仿佛静止了,于他来说,分分秒秒都是煎熬,指甲深深嵌入手心却浑然不觉。老仆终于匆匆赶过来道:“相公请阁下到书房说话。”

王忆深吸了口气调整好呼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 缓缓来到了书房。富弼已经起身,面色悲喜难辨,沉声对老仆道:“你出去,不要放闲杂人等近来。”

等老仆走远,富弼快步走到王忆面前,颤声问:“云娘,真的是你吗?”

王忆跪倒在地,早已潸然泪下:“女儿不孝,久违膝下,让爹爹操心了。”

富弼细看王忆的左手背,上面果然长了一颗胎痣,不由老泪纵横:“果然是云娘,你可知道,你母亲临终前都在念着你。”

王忆泣泪顿首:“儿以不孝得罪天地,娘娘生前不能承欢膝下,死后不能送终,悔愧无极。只是女儿被夏兵掳掠,贸然回来只会累及父母名声,故而这些年一直在边地忍耻偷生。”

富弼将女儿扶起来,颓然倒在椅上:“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爹爹,当初不该让你远嫁渭州,你母亲临终都在埋怨我。你又为何女扮男装?”

王忆擦掉脸上的泪:“自从被夏兵掳去,几经辗转方才逃出,作为女儿身,在边地独自一人实在难以养活自己,只好假扮成男儿的模样。”他简单的向富弼解释了这几年的经历。富弼皱眉问道:“你在王韶的手下做事?别的且不说,你可知道你的身份一旦被发现,就是欺君之罪。”

王忆决然道:“女儿实在厌恶了如浮萍般漂泊的日子,如今改头换面,即使被发现,别人也会以为我不过是无依无靠的孤女罢了,不会连累家人。”

富弼叹息一声,面色晦暗不明:“爹爹不是这个意思。你可知王韶是王安石一党,他们在朝内里应外合,招抚俞龙珂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要在边地大动干戈,天下只怕永无宁日了。”

王忆知道富弼此时对新党非常反感,思索一阵缓缓出言解释:“女儿这些年在边地,亲眼目睹夏国屡次作过,违背誓言,侵扰边陲,掳掠民众,边地百姓早就苦不堪言。如今王相公与王韶一心要恢复汉唐旧域,攻克西夏,夺回燕云,一雪祖宗败兵之耻,这是我朝盛事,爹爹何故反对?”

富弼一愣,小女儿这番言论竟然和赵顼如出一辙,忍不住叹息一声道:“四年前我入宫觐见,陛下以边事咨询,我回复说当先布德泽,二十年未可言用兵,如今我还是这么认为。你还是太年轻,不知其中利害。爹爹并非毫无血性,可是我朝自幽燕之役、雍熙北伐以来,屡次败北,白骨蔽野、号哭满道,长老至今言之,犹唏嘘酸鼻。檀渊之盟每年赐辽岁币银10万两、绢20万匹,庆历兵败后每年赐夏岁币银7万两、绢15万匹,茶叶3万斤。是以衅不必自我开,一旦开衅,耗费人力财力无尽,祸患无穷。仁祖以来西事渐起,国家发兵调赋,关中既竭,延及四方。民众无不苦于科敛,天下困敝,至今未复。内郡无一年之蓄,仓帑无累月之财,民间贫困,小有水旱则化为流殍,岂是言兵之时?你还记得庆历二年,契丹重兵压境,遣使欲得关南之地,爹爹受命于仁祖,竭力周旋,拒绝割地,许增岁币,然亦不能尽折虏焰。为今之计,还是要以阜安宇内为先,然后方能选将帅、立军法、练士卒,复汉唐旧域。”

王忆实在不能赞同爹爹的话:“爹爹,如今天下情势早已和四年前不一样了。西军早已成长为我朝最精锐的部队,况且新法实行两年来,国库已经渐渐充盈,朝廷已经越来越有实力与夏国一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