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已经不止一次体会到司马光的执拗了,甚是头大,但想到朝廷一向优礼言官,只得安抚道:“君实,你不大熟知边事,自从我朝与西夏议和后,陕西保捷军多半已经遣散了。况且兵贵先声,李谅祚狂傲无礼,他要得知陕西骤然间增兵二十万,岂不恐惧?”
司马光冷笑道:“我虽不习边事,却也略知兵法,兵贵先声,那是因为没有实力,所以才会虚张声势,这种方法,只能欺瞒得了一时。现在我们说是增兵20万,可用不了多久,西夏就会知道实情,那时他们还会害怕吗?如果在打过来,韩相将以何法御敌?”
韩琦深悔自己说错了话,早就知道司马光好辩才,却不知道他这么不好糊弄,只得放低身段,出言解释道:“君实,我想你是见庆历间陕西乡兵先前刺手背,后来又刺面充正军,担忧现在也会这样罢了。朝廷已经降敕与乡民约好,永不充军戍边了,君实大可以放心。”
话说到这份上,韩琦以为已经给了司马光好大的面子,他也该见好就收了,谁知司马光顽固得像一块石头:“朝廷曾经失信于民,即便现在下了赦榜,我也不能信了。”
韩琦曰耐下性子安抚:“我在此,君实实在不必担忧。”
司马光摇头道:“韩相若是长久在此,我自然可以不担忧,但万一调任地方,换了他人在此,看到韩相的先例。难保不会照搬来用,到了那时,又让我去找谁?”
韩琦觉得自己的好脾气已经被消耗殆尽,忍不住大怒要拂袖而去。却被司马光拉住道:“我一向敬仰韩相为人,今日之事,乃一心为公,不得不言。今陛下即位已近两年,而朝廷政事,赏罚之外,一切委之大臣,却没有详细访查,明辨是非,有所予夺。韩相身为宰执,为百官之首,操威福之柄,更要广纳众意,谨慎避嫌。征兵原是枢密院的职责,即便富相患足疾在家休养,韩相也该事先知会,再做决策,实在不必如此草率。”
韩琦此时觉得自己连脾气也发不出了,只得敛去怒容谢道:“君实所言甚是,我亦会深思。”说罢逃也似的去了。
走出中书省,天已完全黑透,仲春的风带着微寒吹到脸上,让人感到舒适。韩琦刚才的焦躁的情绪也褪去大半。此时百官早已散去,早晨喧嚣的殿阁又恢复了寂静。他突然想起前朝宰相李德裕的诗,“万户千门皆寂寂,月中清露点朝衣。”
现在没了愤怒,韩琦只是觉得非常茫然。他以为先前治军已是苦事,没料到做宰相却更加辛苦,自从任中书门下平章事以来,一向是早出晚归,“内宫传诏问戎机,载笔金銮夜始归”更是寻常事。原以为自己还算是文武全才,身为宰相,始终不忘边事,他相信总有一天,会用实力洗去好水川兵败的耻辱,而现实却总是让他失望。先前庆历新政的老朋友富弼、范仲淹等人,因政见不同,渐行渐远;欧阳修即便与自己保持一致,却早生了退意,不再是当年意气风发、共谋国事的模样;更不要提那些谏官,在他们眼中,自己恐怕已经成了像霍光一样的奸佞之臣,所提的奏议,十有八九要遭到反对。韩琦忍不住感慨,如果当时自己留在知州,在昼锦堂内逍遥此生,也许是更好的选择吧。
作者有话要说: 北宋大臣若论辩(吵)论(架)水平,我家王相公列第一,司马光可列第二,狠人韩琦根本不是对手,嘿嘿。
第14章 水精春殿转霏微
三月二十五是云娘的生辰,此时天气和暖,气序清和,圣驾幸金明池旁边的琼林苑,宫眷们也陪同前往。云娘不便张扬,只和暖玉亲自下厨准备了几道小菜,邀请赵妙柔一同来吃酒热闹一番。
赵妙柔看到桌上摆着煎鹑子、虾簟、白鱼辣羹、清炒豆芽、槐叶冷淘几样小食。另有生淹水木瓜、沙糖绿豆甘草凉水等饮料,配上糖荔枝、梨干、胶枣等果子,倒也显得琳琅满目。不禁赞道:“这菜品甚是清爽,比爹爹让御厨做得不温不火的膳食强多了。”一面让内侍王诚拿来一捧新鲜的樱桃,“这是两浙路刚进献的,宫中只有大娘娘、爹爹和孃孃处分了一些,这是孃孃给我的,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拿来借花献佛,也算应景吧。”
云娘忙谢过了,笑道:“新鲜的樱桃配奶酪最好。”一面让暖玉拿了些奶酪来,撒上沙糖,赵妙柔用樱桃蘸了些奶酪放到嘴里一尝,果然十分美味。夸道“果然要想吃顿舒心的饭,还得到你这里来。”
云娘与赵妙柔二人对饮显得冷清,故而让暖玉和王诚都上桌来陪侍。几杯酒下肚后,暖玉也觉得不那么拘束了,忍不住好奇问道:“娘子在宫外是如何过生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