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曙思索一阵叹口气道:“高宜此举确实不妥,朕也不愿因此事,令两国妄起争端。不过,吴宗称其国主为少帝,也实在荒谬。这样吧,相公们也不知二人争执的具体情况。朕诏命吴宗、高宜回延州,令安武军节度使程戡详查后再做处置吧。”他见韩琦还要再说些什么,忙摆手制止,散了今日的常朝。
众人退下后,赵曙总算松了口气,正要召太医来诊脉,却听内侍来报:“颖王求见。”
对待长子,当然不用像对待大臣那样客气,赵曙皱眉道:“这个时辰,你不在资善堂读书,来此作甚?”
赵顼道:“儿臣听闻朝廷欲治引伴使高宜之罪。事发之时,王正好当值,明明是西夏使臣吴宗无礼在先,妄称其国主为少帝,且对太宗皇帝出言不敬。儿臣请爹爹治吴宗之罪。”
赵曙平静地问:“你要如何治罪?”
赵顼朗声答道:“请爹爹申饬吴宗,且遣使至西夏王庭,令李谅祚严厉处置,若其不从,则停赐岁币,同时重申盐禁,待其粮草疲敝之时,可出兵讨之。”
赵曙不答,转身指着御案上一盏滚烫的茶对赵顼道:“你把它拿起来。”
赵顼迟疑的看了父亲一眼,双手捧起那盏茶,发现这建窑茶盏极薄且烫,下意识想要甩开,但想到是君父的吩咐,只得皱眉默默忍耐。
赵曙看到长子手指都烫红了,但还是极力捧住茶盏一声不出,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昔日孙仲谋劝曹孟德为帝,曹孟德说这是将他放在炉火上烤,如今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又何尝不是如此。仲针,你要明白,社稷乃是重器,君王做出的每个决定,都要慎之又慎,否则一不留神,国家就像这个茶盏一般,转眼就要倾覆。所以高宜之事,实情固然要详查,但群臣的建议,也不能不听。书曰允厥执中,这其中的道理,你要好好思量。”
赵曙从儿子手拿过茶盏,慢慢放到案上叹口气道:“如今的情势你也是知道的,官多而用寡,兵众而不精,冗费日滋,公私困竭,边鄙无备,一旦有灾旱,百姓将流亡为盗,岂是征讨四夷之时?”
赵曙看着长子已经动容,言语变得严厉:“今天的事,你大错特错。本朝家法,皇子需一心向学,不预国事,而你却轻率插手,其错一;妄议边事,轻言刀兵,徒惹争端,其错二。你现在给我在殿外跪够四个时辰,好好反思一下你的言行。”
一旁侍立的苏利涉赔笑道:“官家,外面已经下雨了,天气冷得很,不如改天再罚跪吧。”
赵曙摆手制止道:“公济,此事你不要插手,颖王如此浮躁,朕今日要让他好好长长记性。”说罢带着众人回到福宁殿。
等到赵妙柔和云娘撑伞来到垂拱殿时,天色已晚。她们发现赵顼一言不发跪在殿外。仲春的细雨带着清寒,打在云娘的脸上,让人一阵瑟缩,但赵顼却视若无物,依旧跪得笔直,软翅幞头下发丝一毫不乱。赵妙柔忍不住上千把伞撑开道:“大哥,下雨了,即便是爹爹命令,你好歹要打一把伞吧。”
赵顼固执地一言不发把伞推开。赵妙柔急了:“你已经在这里跪够四个时辰了,还要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是想要让孃孃和我着急吗?”
赵顼终于出声:“妙柔,不关你的事,赶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