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不喜见到寡人?”天子失笑地看着她,“你可知,你已是第二回推诿寡人了,你就不怕寡人因此治罪于你?”
“这‘罪名’二字着实重了些,若说嫔妾有罪,诚然也不过是嫔妾甚是独食而不肯给予陛下果子。”把最后一口果子咬尽,菡萏这才扯出帕子擦手。许是她不曾待天子存过念想,如今他纵然立在身侧,她也是一副无动于衷的状况。
“若汝嫣有你这般豁达,诚然寡人也无需为其烦忧。祥宝林,你说寡人可是过分宠溺汝嫣?”今日在朝堂上,一众文臣皆是上奏杨才人过分一枝独秀招惹了后宫的不平,就连太后也为了遂了那些老臣的愿而把他召去训了几句。
他很是宠溺杨汝嫣不错,只因她与他兴趣很是相投,然而却非能说体己之话的人选。此事倒是那位相敬如宾的皇后能胜任,奈何每每体己之话后皇后总爱说些道理,让他萌生出多了一个母后的错觉。
皇后每每起了欲要训话的由头,他便不自觉地觅个由头离开,日子久了他与皇后的感情也疏远了不少。他要的乃是一位贤后不错,却并非如今这般仅为“贤”字上做文章,而非真心实意待他的皇后。
“陛下在此烦忧可是过分宠溺杨才人,何不思量自身可是过分忽视了皇后与诸位妃嫔的付出?嫔妾以为,这世间素来讲究两全之道,如今陛下只道皇后娘娘不曾体恤陛下,然则陛下亦无体恤皇后娘娘的苦楚。”菡萏顿了顿,再三确认天子不曾为止而变了脸色方才继续道:“嫔妾记得半年前‘菡萏殿’内出了一桩妃嫔自裁的丑闻,陛下竟是遣了皇后与淑妃连夜赶来处置,其后连细问也不再了。需知这世间女子多是‘期盼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之夙愿,然而陛下这般何尝不叫人寒心?”
“你等皆是道寡人做派薄情,然则寡人连这宁宝林是何人也不知晓,试问‘薄情’二字可是太过?”
天子再三回忆,似乎半年前当真是有着这般一桩事儿,那个自裁的宁宝林因着多年不得见天颜而萌生歪念,纵然皇后与淑妃处理得甚是妥当,奈何此事也算是他登极以来的一桩脏水。需知他连宁宝林的容姿如何也不甚清楚,然而这朝堂之上群臣像是拿捏着一个了不得的把柄般上奏至太后处。
那半年内诚然他自身也觉得很其无辜,是以每每闻得“菡萏殿”三字便萌生出一股极为厌烦的闷气。
“今日嫔妾方知,陛下也有陛下之难处。也罢,陛下身旁有皇后娘娘在,诚然嫔妾也无需过多牵扯,不知陛下适才所言,何时方能实现?”菡萏捋了捋因捧着果篮子而外翻的衣摆,她自身也是泥菩萨过江,试问又有何颜面给旁人指点迷津。
“此事欲速则不达,不若待得盛夏选秀后,寡人命管事的替你作掩护,好让你主仆平安离开?”天子想了想道。
“也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嫔妾在此谢过陛下之皇恩浩荡。”菡萏点头应诺,虽说这样出宫便是替娘家蒙羞,然而崔府没了她这个大小姐,尚有适龄的二小姐,诚然崔府也算不得没落。加之,归家已是不可行之事,如今依照她的手艺,若能出宫便到裱画的铺子里当个裱画之人,好赚下工钱渡过余生。
“当真是愚笨得紧要。”天子辞别了菡萏,转身就步出假山之外,不知为何今日与她攀谈之后竟觉得如醍醐灌顶般。
却说璇儿在天子移驾后方才自假山里现身,适才她本想把水壶捧出,奈何遇上天子的挺拔身姿,眼看天子有意靠近菡萏,璇儿自觉当奴婢的岂有不懂眼色之理,是以把身子藏匿在假山之内,徒留菡萏一人应对天子。
听到天子肯放走主仆两人,璇儿的心思难掩雀跃,她没想过天子不仅不为此而与小姐置气,甚至很是开明地允诺选秀之后便觅个法子送两人离开。
天晓得这三年她们是如何渡过漫漫长夜的。若非宝林小主茅塞顿开另辟新路,诚然宁宝林之后便是她们耐不住寂寞的蚕食而步上其自裁的后尘。从前她还道小姐过分自若,可亲自目睹宁宝林的死状后,她又觉得许是小姐这般方能长存。
今夜的晚膳比寻常日子的更为丰盛,最离奇的是御膳房的宦官竟一文不收,说是受了关照特意吩咐加菜的。昔日与之交好的小宦官甚至好心地替两人验了毒,再三确认无碍后,两人咬着碗里的白米饭,就着这九碗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大快朵颐。
晚膳之后,菡萏泡在浴桶中听着璇儿打探回来的消息,原是天子今日破天荒地执意留宿于皇后处,皇后知晓其乃是受了菡萏的劝说,是以特意让人做些可口的饭菜作答谢。对于皇后的好意,主仆乃是百思不得其解,若说皇后有意答谢却为免太小家子气了些;若说皇后无意为之,这些宫人又显得很是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