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眼还没迷瞪过去,顾茵察觉到有人看她。
一扭头,王氏和宋石榴、武安、顾野四个人都蹲在床头,动作整齐划一地双手托腮看着她。
“这是干啥?”顾茵好笑地伸了个懒腰。
“谁知道他们呢,都不让人省心。”王氏站起身,捶打着酸软的腿埋怨。
“奶别说我们,我们还睡了呢!”
“就是,”武安也跟着顾野小声嘟囔,“嫂嫂不知道,我们昨天还睡了半宿呢,娘说陪你沐浴,直接就待你屋里一晚上没睡。”
“我还不想起,不然一起躺会儿?”顾茵说着话就往里靠了靠。
她现在睡着的床是年前定做的,就是仿现代样式的实木架子床,不像现在大户人家的床有那么多的装饰,却很宽敞,足有三米宽。
两个小家伙一听这话把外衣一脱,鞋一蹬,立刻爬了上去。
王氏和宋石榴没上去,一个靠坐在床头,一个靠坐在床尾。
顾茵知道他们还是担心自己,干脆再把之前发生的事说给他们听。当然青年和她之间发生的事她一笔带过,没有多说,只说自己偶然发现厨房的帮工是义军中人,最后和他们合作,才和文老太爷他们全须全尾地逃了回来。
虽然已经听过一遍,但是王氏他们还是听得专心致志。
“那个丑脸叔叔,武功确实厉害,”顾野又往他娘身边挨了挨,“等我长大了,我也会那么厉害,保护娘的。”
“小野说啥丑脸叔叔?就是你说的那个义军将领?”王氏一下子来了精神,“不会是传闻中那个……”
顾茵回忆起了分别前,他脸上贴合的胎记脱落,虽然一脸是血还是让人看不清真容,但靠近耳蜗处的那道凸起的红疤确实显眼。
“就是传闻中那个,不过他是不会做那等残忍的事的。”说到这里,顾茵忍不住笑起来,“那时候他装作聋哑人,我还在他跟前念叨,说只听过手撕鸡、手撕包菜的,就是不知道活人咋撕……”
“你也忒大胆,”王氏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他们这样的人打打杀杀,浑身的戾气,可不是能随便开玩笑的!”
“那个丑脸叔叔,还挺好。”顾野难得地夸人,“武功厉害的,人也不凶。”
“好啦好啦,不提那些晦气的事儿了。”王氏摆摆手,虽然是新朝了,但是那传闻中的恶鬼将军实在吓人,和那样的大人物产生纠葛,对自家这中小老百姓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后来王氏催着顾茵休息。
在家里一连躺了五日,一直到这天前线传来捷报,说赶来的三千义军已经把旧朝的禁卫给打败了,只剩下一些余党往南边窜逃。
这中天大的好消息传来,沉寂了几个月的寒山镇百姓个个都激动得像过年似的。
田氏母女搬回了缁衣巷,周掌柜和徐厨子、菜刀砧板也住回了食为天后院。
顾茵闲不住了,唤来周掌柜商量重开业的事儿。
春天的时候食为天就歇业了,眼下都六月了,等于半年过去,自家店铺只营业了两个月。
王氏虽然有心让她再缓缓,但是之前检查过她身上一点伤口也没有,就掌心有两道浅浅的、被缰绳磨出来的血印子,加上这几天看她状态也挺好,就没拦着。
正值盛夏,恢复营业这天,顾茵先是推出了去年夏天推出的冰饮,这次不再只是冰过,而是可以直接加冰块进去的,同时再次推出新品——刨冰。
这次的冰不是文二老爷囤的了,是去年冬天的时候她自家囤的。一个大地窖存便宜的河冰,另外一个小地窖,囤的则是可以入口的干净冰块。
后者价格委实不便宜,若不是囤这个,去岁盘账的时候,食为天还能多出大几十两纯利润。光是为了这些冰,食为天也不能错过夏天的生意。
有了可以入口的冰,刨冰制作就十分简单了。
整块的冰用矬子挫成冰碴,客人可以根据自己口味,选择加西瓜汁、酸梅汤、奶茶或者纯只加了白糖的牛乳。
刨冰的价格不算亲民,一小份二十文钱,若加的是牛乳或者奶茶,还得再加十文钱。
加冰块的冷饮也要比平时贵上几文钱。
但是这次都不用顾茵费心思宣传,客人们自动就愿意掏这个银钱——她一开始被宫人从家里请走的时候是白天,当时虽好多人不敢上街,但也有不少心系自家安危,时刻关注废帝动向的人家,所以顾茵前脚被带去文家,后脚外头就知道了。
再后头废帝离开寒山镇,百姓们并不知道禁卫军还在埋伏,只当雨过天晴,逐渐地恢复了从前的生活习惯。
只食为天一直没开业,顾宅大门也是紧闭,再去文家一打听,便知道她和周掌柜、袁师傅一起被带走了。
这中和废帝相关的消息对于日常没有娱乐的百姓来说,如同投入油锅的水一般炸裂,经过这近两个月的发酵,那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现在顾茵可是给皇帝做过吃食的厨子啊!
虽然那是潜逃出来的废帝,但那舌头肯定是刁钻的,皇帝都愿意带在身边的厨子,做出来的吃食二三十文钱谁敢说贵?
而且不止这个,百姓们并不知道寒山镇差点遭到灭顶之灾,还兴致勃勃想打听前朝宫廷的事儿当乐子听。
自打六月重新开业,一整个月,食为天就再没有一个空位。冰饮和刨冰卖的尤其好——毕竟那么些人坐在一处,就算店内放了冰盆也燥热得慌,吃一碗冰冰凉凉的刨冰或者一份放了冰块的冷饮正好解暑热。
这天营业结束,一众伙计忙着清扫卫生。从前食为天虽然人多,但卫生并不难做。现在人不仅更多,还来了个说书的,说的正是废帝来到寒山镇后发生的那些事。
那说书的还不是无的放矢,人家有正版授权的,所说内容都是文二老爷教的。
文二老爷听人说食为天的人多到无地下脚的地步,就瞅准了这个商机,领着说书先生来找了顾茵。
听说书肯定要给钱,一个人五文钱,一天下来怎么也能收入几百文。
“二八分账如何?”当时文二老爷撵着细细的胡须询问顾茵,“不然三七?”
虽然之前顾茵对文二老爷观感挺差,但到底共过患难,而且这也是双赢的事儿,也就应了下来。
这临时的说书场一开,那真的是打早上还没开门的时候,门口就开始排队。
一天下来,店内的瓜子皮都快没过人的鞋尖儿了。
但是这瓜子点心也是食为天在卖,要打扫的东西越多,说明生意越好!所以谁都没有觉得麻烦。
周掌柜做完了手里的活计,就去询问顾茵扩大规模的事儿。
之前隔壁的铺子说春末到期后不租了,但是春天后朝廷改天换日了,那户人家就没有先退租,等着看新朝的形式。后头新朝的政令颁布,税收成了人人可以接受的程度,便又把生意做起来了。
现在不能直接盘隔壁的铺子,想扩大规模,一是重新选址,二则是选择大一些的地方开设分店。
新朝政令是鼓励商业的,而且周掌柜还听说朝廷收缴了一大批从前被贪官权宦眛下的产业,那些产业许多已经寻不到旧主,正在以极公道的价格对外开售、放租。
这可正是个好机会!
这事儿搁从前,顾茵比谁都积极,这天周掌柜和她说,她却有些分神,眼睛落在门口。
也得亏周掌柜和她亲近,并不生气,只是欲言又止道:“东家还是……还是别等那位了。”
“谁说我等他了?”顾茵收回乱飞的思绪,笑道:“掌柜说的这事儿其实我还在考虑,选址毕竟是大事,州府和京城都是不错的选择,不过两地我们都知之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