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里都静悄悄的。已近残夏,那些叫嚣了一整个夏日的鸣蝉仿佛一夜间消失无踪,退得悄无声息,却带不走炙热的天气,一连多日都是夜间风沙大作,白日烈日当空的天儿,叫人心头都烦闷几分。
大观园西北角上两个守门的婆子趁晌午无人进出,搬了两张杌子来在树荫底下躲懒乘凉,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聊着,正边上刘婆子笑侃那张婆子道:“这眼瞧着是要到二十了,嫂子你手痒得很了罢?”
张婆子还不等张嘴回话,就听隔着老远有人笑道:“这日头愈发毒辣了。也不知今年是怎样,这天儿一日怪比一日。”
两个婆子都吓了一跳,忙从杌子上起身,扭头去看,却见是一个穿着葱绿洒红裙子的丫头袅袅婷婷地往这里走,手内还拎着一个网兜子。
张婆子先认了出来,忙迎过来笑道:“这不是兰香姑娘么!大热的天儿,姑娘怎么往这里来了?”
刘婆子这才知道过来的竟是公主身边的侍女,忙拍了拍身上的灰土,也殷勤地迎了上去,“姑娘热不热,来这里喝杯茶解解渴罢?”说着就从地上端了托盘起来,涮了杯子给兰香斟茶。
那杯子还是她自己用过的,递出去兰香倒也不说嫌弃,可也不肯喝,一手推拒一手摆道:“我才喝了来的,就不偏大娘的茶水了。”
张婆子推了刘婆子一把,笑骂道:“混货,这样的茶也递给姑娘喝。就是姑娘不嫌,我都要替你羞得慌了,还不快过去取上回赏的那好茶来呢!”
刘婆子忙打了自己两个嘴巴,顺手就把茶杯扔在了地上,忙赔笑道:“我是竟是个糊涂囊的,热昏了头了,姑娘稍坐,我这就去取好茶来。”
说着转身就往门房那里跑,兰香在后头紧着叫,“不必了,大娘快回来。”刘婆子也听不见,拧着小脚飞快地跑了。
兰香好笑,转头同张婆子道:“原我是过来送东西的,谁知反叫大娘你们忙活起来。我这心里倒过意不去。”
张婆子说话间已经将杌子擦
了一遍又一遍,又从袖中抽了张干净帕子来垫在上头,方请兰香坐下,自己也在一旁坐了,便笑道:“我们这样守门子的老婆子也就是姑娘您还想着过来看一看,不然旁人有谁眼里能看见我们呢。离着八丈远就掩着鼻子跑了。我们也愿意给姑娘沏些好茶,这都是我们一些小心思罢了,姑娘竟不必这样。”
话中便是又一番赞楚旻家教严格,姑娘们都有礼和善。
兰香只是含笑听了,到后头张婆子说的愈发露了骨方笑着打断道:“大娘说的我怪不好意思的。咱们也不是头一回见了,都吃了多少回酒的,您又这样,下回我可不过来了。”
张婆子忙轻轻扇了自己的嘴一下子,赶着笑道:“瞧我,嘴上总没个把门儿的。”兰香的确请了好几回酒,平常没事儿的时候也常跟她们说笑,故此这些婆子们对她都颇有好感。
张婆子这人就两样儿,一是好赌一是贪杯,这会子虽跟兰香说着话,眼角却不能自已地悄悄往地上网兜子内放着的一坛酒瞟,很是咽了咽口水才赔笑道:“这会子天儿这么热,姑娘不在潇湘馆守着冰盆,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