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兰舟浑身湿透,坐在干枯的稻草垛上,一手撑住额头,急促地喘气。
两个骨瘦如柴的人躲在黑暗里,只能看见影子,那手臂长得不像正常人,直垂到膝盖,脑袋颇大,被窗外射进来的天光映在地上,活像个大号橄榄球。
“看明白了吗,”黑暗里一个人讥讽,“你根本保护不了任何人。”
小甲,小乙,初入师门,还是他领的路,带他们熟悉昆仑各处。两小子每逢得好东西,必来送给他。
方兰舟阖上眼帘,嗓音冷冽:“闭嘴。”
那两人噤声了。
方兰舟握紧手中君子剑,剑鞘撑地,摇摇晃晃立起来,没有人来帮他,他也不需要。方兰舟走出鬼宅。迎面而来,天光刺眼。
他撑着君子剑,就这样摇摇欲坠地返回贺府。
渊玄跟着凌胥和叶平川走出贺府时,方兰舟恰好回来。
方师兄狼狈得紧,发冠散落,周身湿透,鬓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
渊玄提上嗓子眼的心,砰咚落回胸腔,他急忙上前,脱下外套擦拭他身上水渍,有种失而复得的惊喜:“师兄,你去哪儿了?”
“井下有水渠,冲去南边了。”方兰舟朝他笑了笑,拍拍渊玄肩膀,聊作安抚。转而望向面无表情的凌胥。
他两手合拢,抱着君子剑,郑重跪地,膝盖砸向地面,激起零星灰尘。方兰舟咬紧牙关,良久,缓慢开口:“师尊,兰舟奉命,带师弟下山历练,却无力保护,致师弟惨死…请,师尊责罚!”
言罢,叩首请罪。
叶平川叹气:“兰舟,哪里怪得了你,是我救援来迟。”
渊玄愣怔,望向伏身在地的方兰舟,师弟之死令他悲痛,他没哭,却浑身发抖。
渊玄默然喟叹,兰舟师兄向来如此。长兄如父,那些个上昆仑的,多是孤儿,有爹有娘的幸福孩子,谁来这终年清冷的昆仑山,方兰舟自己也是孤儿,他总是特别照料那些无父无母的小崽子。
渊玄初入昆仑时,第一个遇见的,也是方兰舟。
方外轻舟,君子如玉。
为什么,凌胥,就舍得杀死他呢?前世凌胥死时,渊玄质问他,为什么杀方兰舟,凌胥不答,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在他怀里咽气。
“起来吧。”凌胥说:“不怪你。”
方兰舟抬头望向他,凡人见到神祇,总如孩童见父兄,满腔愤怒委屈,眼圈通红。
凌胥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带余下弟子回山,找药宗疗伤,小甲与小乙,葬于瑶台后望天陵。”
方兰舟拱手:“是!”
处理完贺家,承天宗的人悉数散去,暮色四合,渊玄跟上方兰舟,准备回昆仑。
凌胥将他叫住了:“你留下。”
渊玄一怔,回头指自己,惊讶:“我?”
凌胥轻轻颔首,面上看不出喜怒。
渊玄心里忐忑,他体内的前任魔尊王霸之气,不会被凌胥看出来吧。
方兰舟和叶平川都走了。
凌胥转身朝反方向步去,沉声道:“随我来。”
渊玄环顾四周,没别人,就他了,他眼皮狂跳,心生不妙。
凌胥此人,动动小指头就能捏死他,渊玄只能夹紧尾巴做人,小媳妇儿似的跟在凌胥身后,小心翼翼地问:“师尊,咱们去哪儿呀?”
凌胥不答,渊玄在他身后,始终维持两步之距,他对凌胥恨得牙痒痒,忍不住捏紧拳头,在心里说,揍你,然后右拳一挥,虚空作威作福。
凌胥恰好回头,渊玄的拳头僵在半空,啪一下挥向自己,讨好般献殷勤:“好多
蚊子!师尊,蚊子咬你么?我这儿有花露水,要不要?”
凌胥默默道:“这是冬天。”
渊玄:“……”他低头,食指蹭蹭鼻尖。
离两人更远的地方,一个小身影躲躲藏藏地跟着他们。
半刻钟有余,他俩在一户农家前驻足。
渊玄嗅到了熟悉的血腥气,顿时头皮发麻,想跑。
凌胥迈步上前,渊玄慌忙小跑过去,伸出胳膊挡在他面前:“师尊是仙君,此地血气甚重,不宜久呆,以免沾染污秽气,咱们还是别看了吧。”
凌胥斜他一眼,不为所动:“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