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再转念一想
她也许解不开沈砚的心结,可就当是一次发泄,让他说出来总会比一直将这么厚重的一份痛苦独自压在心里头好。
于是,她没有做声打断,听着沈砚继续往下说:“她抱着我太紧,我只能藏在她怀里,甚至都不能仰起头去看见她的脸,只有雷电在空中炸裂的时候才能偶尔瞥一眼周围阴森的环境。其实那时候她不再动也不再说话之后我隐约应该是明白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但是我不敢再开口问她了。”
那一整个晚上他靠在那个女人的怀里,在一个最近的极限距离之内听着她的心脏停止了跳动,鲜血慢慢流干,然后身体上属于活人的气息一点一点逐渐的冷却散去。
这世上没有人会惧怕自己至亲之人的鬼魂,可是他怕,因为他是亲眼见证了自己的母亲是怎么一点一点生命流逝死在他面前的。
她用她冷掉僵硬的尸身紧紧的抱了他一整夜,这种保护他原本是该很感动的,可是对于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而言……
那一晚的记忆却成了挥之不去的噩梦。
怕的不是面对至亲之人离世这样的事实,可怕的是你清楚她是怎么一点一点走到生命的尽头,自己却只眼睁睁的看着她就那么去了而完全的无能为力。
其实他那一晚上的运气算是不错的,因为他们母子滚出马车之后和马车的残骸坠落滚向了不同的方向,追兵冒着雨夜下陡坡来寻人本来就很不方便,又兼之找错了方向,最后竟让他侥幸逃过一劫,直至次日天亮之后崔舰带人过去寻见了他。
那时候他母亲的身体已经完全僵硬冷掉了,但是抱得他太紧,当崔舰强行将他挪出来的时候他甚至还清晰听到了母亲臂骨和手骨折裂的喀嚓声。
而她的身体也早就被乱石扎得千疮百孔,鲜血洒尽了。
他温淑端庄,总是举止优雅雍容的母亲,她死去时却是那一生里最狼狈惨烈的模样。
最后为了叫那件事彻底了结,崔舰甚至都不能将她的尸身一并带走入殓,只拿了具死去孩童的尸体换上他的衣裳,划花了脸扔进了旁边的河水里。
沈砚的故事就只讲了大概就没了继续下去的兴致。
他闭了嘴,但崔书宁也基本了解清楚了。
她干脆又翻了个身,面对沈砚,斟酌了下又往里蹭了蹭再次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