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诚舟摊开小本子,讲到记账的时候,他就作出拿笔写字的姿势,说到撕坏本子,他就真的扯掉一页,然后把本子砸向自己,同时作出满脸懵逼的表情,整套讲解活灵活现。
秦宇皱眉问:“那这个客人,就是主要嫌疑人啊,怎么警方没有抓他?”
郑诚舟说:“当年警方第一次凭着画像找到我时,我费了老大力气,解释清楚自己是个出租车司机。警察排除我的嫌疑以后,就去追踪其他线索了。当时我不知道这涉及命案,警察不再深挖,我也没有多想。我一开出租的,每天遇到形形色色的客人,这个客人算不得太奇怪的,只是钱给的多点罢了。之后隔了几个月,警察才第二次找上了我……”
警方没有深挖了?那他们去调查什么了?遗留的指纹,还是可疑的监控?什么结果也没有调查出来啊,凶手至今仍在逍遥。
秦宇深深呼了口气,他知道,他不配埋怨警方。当年是他自己躲得远远的,排斥回家,甚至排斥见到警察。有一回,警察来学校里找他,站在班级门口询问两个同学,秦宇看见之后转身就跑,一路跑出了校门,连书包都没敢回来拿。他仿佛什么都怕,他害怕同学们异样的眼神,害怕警察严肃而同情的话语,尤其害怕面对那个血淋淋的事实——他的母亲被杀害了。这个世上没有妈妈了,于是他什么都怕。
警察或许以为他受到了刺激,所谓描绘出的可疑人员,只是一个偶然路过的出租车司机罢了。或许还会认为他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不配合警方调查,甚至胡乱说了一个路人,耽误了警方宝贵的精力与时间。
秦宇苦笑,问:“警察怎么还会第二次找上你?事情过去几个月,案子已经挂在那没人管了吧。”
郑诚舟说:“找上我的,不是别的警察,你知道是谁。”
秦宇说:“我怎么会知道是谁。”
郑诚舟不作声看着他,那两道笑纹都似有深意。秦宇说:“我真不知道是谁,我什么警察也不认识,当年我见到警察就躲。”
郑诚舟说:“来找我的,是陈春警官,陈新月的父亲。”
秦宇脑中轰然炸响了,仿佛听不懂他这句话。整个人如同坠入雾里,却有一根清明的光线照进来,引导着他,朝着那真相踏足过去。秦宇瞪大了眼睛,喃喃:“陈新月,他爸?七年前,初中的时候,陈新月他爸就去找过你,调查我母亲的事情?”
郑诚舟忽视了秦宇的震惊,沉浸在了自己回忆里。他说:“其实,我跟陈新月的母亲,就是在这个机缘下认识的。案子发生那年,陈新月的父母已经离婚了很久了,女儿归父亲,但是陈春每个月都带着陈新月去见一次母亲,无论工作忙不忙,都要抽出空来,许多年来一直坚持着。那段日子,陈春为了调查案子,来找过我几次,渐渐熟悉了起来。一次,他跟我在警局对面的餐馆里见面,带着女儿一起来的,打算跟我谈完话,再带女儿见母亲,两件事约在同一个餐馆里,跟我约的是三点,跟陈新月母亲约的是四点。
那是我第一次见陈新月,觉得这小女孩挺乖的,上初中,穿着校服,爱学习,我跟她爸陈春谈话,她就坐在旁边桌子上写作业。快到四点的时候,陈春被一个紧急电话叫走了,而陈新月的母亲刚踏进餐馆门。陈春很不好意思,拜托我一定要将陈新月的母亲送回家,车钱他转给我。
陈新月的母亲性格比较强势,几句话就能聊出来。她的性格跟陈春确实不合适,陈春当警察的,什么事情拿主意拿惯了,两人在一起那就是火星撞地球,但她是个好女人,生动可爱。我们在车上聊了一路,多半是她说,我听,车子开到了地方了,她没说够,我也没听够,于是加了联系方式,之后我们相处了六七年,直到去年,我跟她求婚了。”
秦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分,只知道愣愣地听着郑诚舟讲。
郑诚舟叹了口气,说:“我们在一起以后,陈春就不再带着女儿找母亲了,是为了避嫌。陈新月自己也不愿意来见她妈,关系就慢慢远了。陈春他……我真挺佩服他的,那么多离婚的,没见哪个父亲能把女儿照顾得这么好。真没想到他会出这样的意外,一想起来,我心里就很不是滋味……知道陈春出事以后,陈新月母亲在客厅里呆呆坐了一整晚,然后她跟我说了一番话,我听了真的难过。她跟我说,离婚以后,陈春怕照顾不好女儿,本来是不敢要的,但是仔细一想,怕她一个中年女人,离了婚,再带着孩子,就不好嫁了。”
郑诚舟再次叹了口气,说:“这是个真男人,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