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的时候,我太外公在特别区高等法院刑事庭做过法官。”唐宁却答非所问,跟她聊起家谱来。
“上次不是说是青帮的吗?”余白有点糊涂,她当然不会忘记那个流氓律师的梗,也忘不了那张老照片。
“青帮那个是我太爷爷,这个是太外公,也就是我奶奶的爸爸。”唐宁解释。
好吧,余白点头,且听他怎么说。一个流氓,一个法官,这两位能成亲家一定也是个挺长的故事。
唐宁于是继续说下去:“他是刑事庭的法官,但也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白天下了死刑判决,晚上就去教堂忏悔。当时有人觉得他可笑,说他矫情。他从来没有回应过什么,只在私底下对家里人说过,他觉得死刑应当被废除,但既然刑法里有这样的罪名,那他作为法官,就得这么判。而且,他甚至觉得由他这样一个反对死刑的人来作出这样的判决,恰恰是最优的选择。”
余白听着,有片刻的出神。在那个年代,天主教教理尚未完全否定死刑,这位前辈面对的质疑与不理解可想而知。时至今日,一样也有支持废除死刑的法律人,甚至包括最高法院的死刑复核法官。而她,相比这些前人,只觉自己经历得太少太少,面对这样终极的问题,念书的时候也许还会罔论,现在却是真的不敢了。她知道,唐宁比她见的更多一点,但也是同样的想法。
有那么一会儿,她没说话,只是举手跟种子店大叔打了个招呼,发动汽车,驶上回城的公路。
唐宁却在旁边看着她,像是在等她开口。
“你干嘛看着我?”她问他一句。
“轮到你了呀,”他朝她一摊手,“这位选手,请说出你的答案。”
“《宋史欧阳修传》读过吗?”余白只回了这么一句。
唐宁不假思索,接了下联:“求其生而不得,则死者与我皆无恨。”
余白笑了。
“那我们这就算是通过了?”唐宁明知故问。
余白只好点点头。
那只是《欧阳修传》里的一小段回忆,用文言文写出来,更是寥寥数语。
修幼失父,母尝谓曰:“汝父为吏,常夜烛治官书,屡废而叹。吾问之,则曰:‘死狱,我求其生,不得尔。’吾曰:‘生可求乎?’曰:‘求其生而不得,则死者与我皆无恨。夫常求其生,犹失之死,而世常求其死也。’其平居教他子弟,常用此语,吾耳熟焉。”修闻而服之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