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拧了下我的嘴,从锦盒里捞出一小块极漂亮的狐皮,笑道:“这是咱小风哥孝敬你的,这种狐恨不寻常,皮子通体雪白,独独毛尖儿是青色的,故而又叫了个雪里青,比朕那块寻常虎皮不知珍贵多少呢。”
我一把抢过那块巴掌大小的雪里青,在脖子比了比,觉着做领子大材小用,忙放头上,得意笑道:“这皮子真是不错,就是太小,我看还是做成昭君套罢,库里存着几块上好的红宝石,正好缀缝在中间,眼瞧着天就要大暖了,赶紧做出来戴戴,改日宣四姐和何太太来,好好给她们显摆一下我儿子的孝心。”
“你呀你。”李昭笑着摇摇头,他从锦盒中拿出封拆开的信,给我递过来:“睦儿这回的家书,你瞅瞅。”
说这话的同时,李昭自顾自地从红泥小火炉中拎起铜壶,冲泡了杯香茶,他用碗盖抿着茶汤,深嗅了口,笑着问我:“你要不也来一杯?泡茶第一要紧的是水,最好的当属惠泉和中泠泉的水,可惜太远,每每运来都要一遍遍地洗水,味道早都变了。前不久蔡居的下属在长安附近的耄耋山发现了处泉眼,流出的水甘冽可口,用此泡茶,要远远胜过梅花上收集的雪水。”
“还是您皇帝老爷享用罢。”我笑笑,借着昏黄烛光,上下扫视睦儿的家书,也无甚要紧事,不过是沿途所见所闻,信的末尾特特题了句李商隐的诗--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此乃这爷俩特意约好的暗语,便是连我都没告诉。
李昭担心睦儿路上出意外,让儿子每隔两三天必须写一封家书回来,信中必得题一句诗,具体哪句、哪个诗人、怎么个顺序,父子俩早都暗中商量好了,若是睦儿被人拿住,只消往信里写一句次序颠倒的诗,长安的李昭立马就能会意,即刻派兵援救。
睦儿当初走的时候,李昭特特将齐王和三皇子李钰宣到跟前,给他们说了这事,意思很明显了,若是他小儿子出个什么意外,那老子就默认是你们俩下的手。
这不,头些日子睦儿这坏小子的家书中就忘记在末尾题诗了。
李昭一看,这还了得?立马让人将齐王和李钰急诏到勤政殿,分别看守,不许他们出入,更不听他们申辩,直到五日后睦儿下一封家书来,李昭确定过暗语没问题,略斥责了几句齐王和老三,这才把他们打发回去。
老三倒罢了,如今性子淡泊,处处避嫌,在勤政殿囚禁的日子全当游山玩水了,家去后沐浴更衣,带着妻儿去城郊的“杜鱼”享用美食去了。
而齐王则被吓得大病了一场,明明心里对父亲满腹怨怼,可一个字都不敢说,成日家愁容满面,旁人问他怎么了,陛下为何将你关在勤政殿?他长吁短叹,捂住发闷的心口,强笑着说陛下唤他去饮茶下棋。
想到此,我不禁无奈地摇头一笑,将家书和雪里青狐皮都放回到锦盒里,斜眼觑向李昭,嗔道:“你也别太宠着小风哥了,他都要被你纵得无法无天了。”
“怎么就无法无天了?”
李昭将茶重重地搁在桌上,茶汁溅了他一手,这男人不满道:“睦儿孝顺懂事,能屈能伸,哪里就无法无天了!”
“行行行,你儿子谁都说不得。”我笑着上前,忙用帕子给他擦手。
忽而仰头,望着他依旧隽秀的面庞,指尖轻抚着他鬓边的花白,扑哧一笑:“我就多嘴说一句,你儿子上回怕是成心没在信中写那句诗,故意捉弄他哥哥哩,你平素里心眼那么多,竟发现不了他的这点小把戏?依我说,何必徒给他结仇呢?将那两个大的拘禁在勤政殿,三皇子倒罢了,我就怕齐王心里有什么。”
“他敢有什么?”李昭瞪眼,疾言厉色道:“若是那两个大的平日里对睦儿恭顺,睦儿何必借朕的手惩罚他们?上回齐王暗地里指使朝臣上谏,想要废了睦儿的王位,差点把孩子的名声搞臭,这事儿朕一直记着呢,朕就是等睦儿离京,腾出手准备收拾他!”
我无奈一笑。
若说护犊子,李昭比我更甚。
蓦地,我忽然想起了今儿在丽人行听到看到的人和事,萝茵能和那个小宝儿私会,肯定是有什么密道暗室的,那齐王平日来找张韵微,会不会也在密道中见什么人?
当年勤政殿风波后,张达齐远赴象州为通判,紧接着就在众目睽睽下被泥石流冲走,下落全无。
据老陈的猜测,象州的那个张达齐很可能是假的,那么我可不可以认为真张达齐当年甚至都没有离开过长安?
如今我运、气、势都起来了,自然不会畏惧什么齐王、张达齐还有兵部尚书之流。
只是小人阴私手段实在让人防不胜防,梁元不就是先例?
当年若不是命好,提早发现睦儿背后的疹子有异,想必睦儿不到五岁就“自然”地夭折了,而潜伏在勤政殿的梁元更不会被发现,他暗中给李昭下什么毒谋害圣躬,也未可知啊。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事关睦儿和几个家族的前程,任何细微的琐事我都不能不提防。
可是……
我仰头望向李昭,心里一阵疼,张素卿秽乱后宫案一直是扎在他心头的刺,他是那样骄傲的人,当年摒退所有高官,只留几位尚书和宗亲在勤政殿,就是不想让天下人议论他被戴了绿帽子。
这些年他身子一直不太好,虽仍在不遗余力地推行轻徭薄赋的新政,可到底不如刚登基时那样精力旺盛了,有时候晚上正看奏疏的时候,不知不觉就给睡着了。
他若是知道萝茵走上了素卿的老路,定会大发雷霆,身子必然不会爽快。
要不,这事我交给四姐夫和武安公,让他们全权去查?
正在我犹豫间,李昭忽然斜眼看过来,他上下打量我,柔声问:“妍妍,你是要同朕说什么吗?”
“啊。”我被他吓了一跳,忙捂住心口,笑道:“没什么,一点子琐事罢了。”
“不对。”李昭抓住我的腕子,笑道:“咱俩在一起十几年了,你若是有心事,瞒不过朕的眼睛。你不是个小气量的人,那会儿听朏朏说,你今儿下午没吃几口菜,一直在同秦嬷嬷说话,时不时地还宣侍卫来问事,言语间似提及萝茵,到底怎么了?”
“这臭小子,嘴恁多。”我低下头,手指绞着帕子,仍在犹豫。
李昭摩挲着我的胳膊,柔声问:“可是萝茵又做什么糊涂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不见!
今早睡过头了,幸好好友消息把我弄醒了,梦见我去法国做手术,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