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此刻方肆在此,借着塔上的望远镜和探照灯,会清晰地看到那两人身上所穿着的黑色衣物,衣物之上有一个醒目的logo:toa。

那两人如墨入海了一般,身影很快消隐在了夜色之中。

而在东南处的瞭望塔上,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秦之韫从望远镜之中发现了异常情况,他看到了一个人,极为眼熟,起初他怀疑是雪给他带来了错觉,但并没有,镜框之中,那个人清晰而具象地出现在视域中央。

似是察觉有人正在窥探自己,那个人也抬起颅首,视线隔着鹅毛雪絮和清寒冷风眺望而来。秦之韫无措地挠了挠脑袋,脸色出现一丝踌躇。

方肆说他准备回他自己的塔上,但被秦之韫紧紧揪住袖口。少年把男人推至望远镜前,让他看向镜框。

“你想让哥哥看什么啊?”方肆好奇,微微屈着背,一手撑在膝上,一手负在望远镜的支架上,单眼微微眯起,视线通过镜头看向远方,“这么大冷天的有什么好——粥粥?”

最后两个简单的叠音字,揭晓了最终答案。

粥粥出现在镜头处的中心位置,她墨发如瀑披散在肩上,一身单薄的黑锻皮衣短打,手上戴着麂皮手套,脚蹬黑色马丁短筒靴,气质干练飒爽,神态却是隐藏在雾凇的阴影深处,看不出什么情绪。一身黑的女子,从浓厚夜色的深处走来,在皑皑白雪铺就的天地之间,格外惹眼。

方肆“嘶”了一声,颅首从望远镜的镜框之前抬起来:“她来干什么?难道是toa待遇不好,想跳槽来我们这儿?但这理儿不对啊,我们这儿更穷,还有昼夜倒班,一周无休,像她要求那么高的人,应该看不上啊。”

秦之韫:“……”尽管扯淡吧他。

少年想说什么,却又听男人话锋一转:“既然不是来跳槽,莫非是来找哥哥我的吗?”

秦之韫:“……”他果然没猜错,方肆内心深处果然还惦记着那个女的。一看着她,方肆的言辞和眼神都发生了隐微的质变。

粥粥周围的雪地上,零零星星活动着三两个丧尸,森绿的眼睛锁定她,对着她虎视眈眈。可她身上好像没有枪支武器,只有一柄匕首,一只丧尸扑咬上去,她就一刀利落地手刃它的喉管,人脑分家,脑浆喷溅如注,些微的液体喷溅到她身上,但她仅是漫不经心地用麂皮手套擦掉。

粥粥踱步至城墙之外十米处的距离,她的脸色从沆砀的雾凇之中,缓缓绽露出来。

她抬起黑眸,好巧不巧地,隔空与瞭望塔上的方肆对撞上。

方肆的眼瞳微怔,她的脸上带了伤,一块疤从眉心蔓延至鼻梁骨上,疤痕不浅不深,色泽偏暗,看上去,像是一个程度较轻的刀伤。粥粥的眼睛仍是一片荡漾着粼粼水波的湖,五官让人惊艳,雪肤在雪絮的烘衬之下益发白皙。

但那一道刀痕还是太显眼了,也应景地让她显得几分羸弱,她看到他了,眼眸之中的湖水有了波澜,微红的鼻翕动了一瞬,启唇欲语,但囿于什么,她最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淡然地朝他挥了挥手,唇角抿了一个弧度,唇畔漾起了两个小梨涡。

她的笑让方肆的心差不多都要化了,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放她进来——禁止来历不明的人入内,这是团队铁律。而粥粥属于toa,toa之前与团队发生过局部热战,这让双方的关系演变得更僵硬。

方肆看着粥粥,虽然知道她来自敌营,但他就是无法升起该有的防备。看着她,他总会回忆起与她在教堂的那一夜。

那时,在昏淡的光线里,世界只剩下了滂沱雨声,危险尚未迫近,气氛是如此温和,他烟瘾犯了,她帮他点烟,两人的眼神、呼吸、心跳声和肌肤碰撞在一起,一份瞬间的、意想不到的情感,攫住了他,女子的容颜在火光的照彻之下格外绚烂。他看到她的嘴唇,忽然想吻上去,不用去管两人是否会有后续,不去管未来,只注重当下这份妙不可言的心悸,抓住它并全心全意释放它就足够。

但当他放下烟枝,刻意离她近些时,两人的眼睛只有一寸之隔,彼此都能在彼此的眼睛里找到自己。他的情绪正在酝酿,嘴唇即将撞上她的,但就要干坏事的那一瞬间,他听到她淡声问:“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廉价?”

这个问题让他如遭冷水攻袭,她的话语是在典型地轻贱他。

这个对峙的瞬间很隐秘,一侧的秦之韫甚至没有察觉到。

方肆思绪回笼,接下来,在秦之韫惊愕的注视之下,他爬下了瞭望塔,尔后三下五除二翻出了城墙。秦之韫倒抽一冷气,摇了摇颅首,方肆真是疯了。

雪地上,粥粥看着方肆从城墙处朝着她走来,她遂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知道他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