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心置腹地提醒:“你既然是书香门第的子弟,你父亲应该教过你,什么样的人可以同生共死,什么样的人要早早割席绝交。”砚君默默地说:“那个人指望着我,走了千万里路找过来。”
“你要看清楚,她是指望你,还是指望连家少奶奶和连家的钱。”
砚君微微地笑起来,摇头说:“现在我没有钱,只有麻烦。她不是红葵使看中的人,不需要困在城里,拿着保书随时可以带她儿子和她的钱远走高飞。夫人——是她没有甩开我。”
连夫人叹口气,“真是实心眼的傻孩子!我担心你信错了人。这样掺和在一起,最后吃亏的,总是信念笃定的那个。”砚君不明白她怎来诸多感慨,偷眼打量她。
轿子颤动,彩玻璃透亮的颜色在连夫人脸上跳跃。半明半暗之间,她的神情似笑非笑、似苦非苦。她们一路上再无言语,安静地到了集瑰堂。
陈景初早等着曲安带砚君过来,见来者是他姑姑,反倒不大自然。但他善于应变,当即同连夫人礼貌地打招呼,不亲热,也不失礼。连夫人晓得他的神色,对砚君说:“你们详谈,我在外面等着。”
内室中,元宝京正等他们,沉着地说:“陈掌柜这就送我出城。若是为我的缘故抓走墨君母子,你们只管推说什么也不知道。若是为了墨君伤人的缘故,陈掌柜会帮你们和气解决。”
“你……去哪里?”砚君从不关心复辟党的事业,也无意了解他们的秘密,问出来之后补充道:“墨君会惦记你。”元宝京听到这句话,似乎动了感情,说:“你见到他们母子,就说我去办事,是很稳妥的事,不会有多大风险。若是有缘,以后还能再见。”
陈景初等他的话说完,安慰砚君说:“我家曾经照应过本县禁卒,他们应该记得这人情。我送小姐带些饮食去探监。不论事出何因,先同家人见一面。”
砚君向元宝京道声“保重”,心想:劝他多加小心之类的话,大可不必说了,这人没法同危险分离。他自己不撇开危险的事业,危险自然不舍得撇开他。他当然是早就知道的。
元宝京却出其不意地向砚君道了一声:“多加小心!”砚君婉然笑笑,说:“后会有期!”不需陈景初催她,她的心神顷刻飞赴县衙了。
当值的禁卒果然给陈景初行方便。除了不停地道谢,砚君再没有别的好说。陈景初摆手制止:“苏小姐别再客气。与人为善,善莫大焉,更何况那位贵人盛赞苏家情深意重,再三叮嘱我办好此事。”
原来是元宝京的话分量重。不过他习惯了接受别人舍命救护、动辄丢下别人独自逃命,有惦念旁人的时候,也算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