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不以为然,心说:这事原本是你交代他办的,如今人家费劲巴拉地办成了,你非但没嘉奖,反而嫌他手段阴鸷……这不是过河拆桥吗!
然而君臣有别,定边侯就算有再多的想法,也不能宣之于口,只能默默听着。
刘彦昭难得跟人说说真心话,口子一开,便有些忍不住:“你在北疆跟明篁打过交道,应该有些了解……说实话,孤一直看不透他。明篁心计、才学都是上上之选,唯独手段狠辣,失于下乘。这也罢了,慢慢教导着便是,可孤看来看去,总觉得他忠心有限,一肚子的小算盘,叫人不能放心……”
杨帆正待开口,忽然察觉到什么,敏锐地转过头——只见窗纱背后匆匆闪过一道暗影,似乎是个人形。
杨帆突然愣了下。
张景澈快步穿过中庭,拾阶而上时没看清,和迎面而来的人影重重撞了下。他脸色晦暗地抬起头,就见来人是定边侯的副将卓九思,只得勉强按捺住情绪,抱拳行礼:“卓将军,别来无恙?”
卓九思和张景澈打过照面,对这位送出北勒情报的“文弱书生”颇有好感:“张同知,是来探望杨侯吗?怎么不进去?”
张景澈笑了笑:“屋里有贵人,在下不便打扰。”
卓九思探头瞧了眼,认出守在门口的是东宫身边的心腹内宦,登时了然:“可是殿下驾到?既如此,同知不妨与我去堂屋饮杯热茶?”
张景澈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这一趟本是抽空来的,还要回锦衣卫北镇抚抚司复命。”
锦衣卫直属天子,锦衣卫指挥使卢骧更是承平帝的心腹,无论太子还是平王都插不上手。闻言,卓九思微微颔首:“既如此,同知且请自便吧。”
张景澈拱一拱手,脚步飞快地去了。
他在大殷多年,终究历练出城府,直到上了马车,脸色才不为人知地放下。
“手段狠辣……失于下乘?”张景澈倚着车壁,将车帘撩开一角,眼睛瞧着热闹非凡的街市,嘴角却勾起一个冷漠入骨的笑意,“吃力不讨好……说的好像我乐意蹚这趟浑水似的!”
谁不愿清清白白,一辈子不必和阴谋算计打交道?谁不想光风霁月,凭一身才学立足朝堂之上?
可这世道便是如此,有些人生来就是高高在上,踩着千人肩、万人背,着锦绣、食珍馐、诵圣贤,自然瞧不上在污泥中挣扎的众生。有些人却是生而卑贱,穿褴褛、饮风露、历劫难,被人踩到尘埃里,唯有机关算尽,才能在不见天日的沼泽里扒出一条生路。
夏虫不可语冰,刀子不砍到身上,便不知疼滋味。
马车在锦衣卫北镇抚司门口停下,张景澈下了车,从中庭穿行而过时,只觉得两旁锦衣卫的目光若有似无的在自己身上打转。
张景澈安之若素,毕竟,自他第一日入锦衣卫起,这些异样的眼神就没消停过。待得进了大堂,就见指挥使卢骧高居堂上,左右各站了一排持刀锦衣卫。
张景澈眼皮跳了跳,突然生出某种不妙的直觉,然而人都进来了,他只能强忍不安,上前行礼:“卑职见过指挥使大人。”
卢骧抬头撩了他一眼,突然猛拍案几:“左右,将他给我拿下!”
第11章 杖刑
两旁锦衣卫如狼似虎地扑上前,将张景澈摁倒在地,张景澈挣脱不开,嘶声道:“卢指挥使,卑职犯了什么错处!”
卢骧站起身,慢条斯理地踱下堂,用靴尖挑起张景澈的下巴,居高临下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只不知死活的蝼蚁。
“犯了什么错处?”卢骧玩味着重复一遍,冷笑了笑,“你入锦衣卫那天,我跟你说的话,你大约没往心里去吧?”
张景澈胳膊被反扭身后,关节剧痛欲裂,冷汗疯狂地窜了出来。堂外的韩洵想冲进去,却被守在门口的锦衣卫持刀拦住。
“我告诉你,既入了锦衣卫,眼底心中便只能有圣上一人,往日的恩义皆是过往云烟……这话,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啊。”卢骧背手身后,淡淡道 ,“你以为本指挥使不知道那里是北勒探子的据点?之所以按兵不动,不过是想看看这帮蛮子打算做什么,顺便借他们的手,将草原这潭水搅得更浑些……现在好了,拜你所赐,这枚绝妙的棋子还没动用就先废了,你说你该不该死?”
张景澈咬紧牙,脸颊绷紧如刀削:“卑职知错!”
“这也就罢了,天家父子何等尊贵,哪有你这蝼蚁说话的份?神仙斗法,你个小鬼也敢自不量力地往上凑?找死也别带累锦衣卫!”卢骧目光锐利地盯住他,“圣上最恨锦衣卫介入党争,他将你放入锦衣卫的用意还不明白?单凭这一桩,我今日就是废了你,也没人敢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