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到四五岁大,便开始讨不到吃食了。大人们好像开始“一致对外”,也再没有哪家愿意收留他。
——这里太穷了。
人的好心总要有钱财支撑,才能填饱肚子。都说平民居处邻里和谐,相互帮扶着过日子。可要真到穷得吃不起饭了,谁也帮不起谁,哪有闲心去计较隔壁人家是死了还是活了。
作恶倒也挺少见。毕竟人穷得只勉强能填饱肚子,怀里揣着的就一条命,要去抢邻居乡里,抢的就是命——谁都不想今日里抢了、夜里闭着眼被人一刀捅死了。
是以穷到了极致,便最是人心冷漠,看谁都像看行尸。
可这个穷地方又太奇怪。没人有好心去养个不知道哪来的孩子,可也没人真的看这些孩子饿死。像是成了种诡异的默契,谁家有了闲,便帮扶着些——毕竟谁也想不到,哪天会是自己死了,留下个幼年的孩子。
可孩子长到了差不多年岁指定是会被撵出去的。开玩笑,谁养得起那么大的孩子!有手有脚的,自己去偷去抢!
这里每一个没了爹娘的孩子,都是靠着那一点点仅有的善意或者同理心过来的。在那样冷漠的庇护里,要么死在路边,第二天被拎走丢掉,要么咬牙切齿地活下去。
安野在城南的坊间多混了半个月,从别的孩子手上抢吃食。他长得小,可素来打架够狠,从来没输过,就算鼻青脸肿也必定是对方比他狼狈。
但他很快便离开了。他在那里学会了狠,像幼崽从同伴身上撕下来血肉,却也在艰难的求生里,知道了把獠牙避开无力还手的更小的孩子——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生存之道。又凭着那点“无师自通”,在槐阳的街头上,居然好生生地混了下来。
可糟糕的是,他亲娘大约委实漂亮,给了他一副招麻烦的长相。面黄肌瘦的,常是尘土和脏污糊了满脸,可纵使这样,天生的精致还是从眉目里流出来,难得洗干净了,漂亮得赛过了一多半的女娃。
槐阳城里自然不是人人都扭曲有怪癖,可也更不可能人人都是正人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