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假若能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挺好,但没有什么能“一直”下去,再大再小的东西都逃脱不过“变化”两个字。邻近的一个国家将“无常”写作“儚”,如人发梦,昏昧糊涂,渺茫虚幻,捉摸不透。而现实中真正遭遇物是人非的局面,置身处境的人一时间所能感到最大的情绪想必只是伤感;换个角度说,站在旁观或者回顾的位置看,这种伤感便自然而然蒙上一层美的阴翳。世间多少事物被消亡赋予美感,至于我个人而言,我以为美中极大一部分都是伤感的,它有一种宿命的、以悲为美的倾向。

好比时间像水流冲刷一切大喜极悲,激烈爱憎都将淡化稀释在茶余饭后,人生主调就是叫人活在一种褪色的暧昧余韵里。美丽是在被摧折消逝之后才被赋予梦幻与神性,这是尚存于世的存在无从比拟的。毁灭的叹惋与历史的厚重感给人驰想的魔力,当时美有限度,失灭后则无,它会从世俗不见而扎根在人的梦与思想中,延展至无穷。

我脑海中无绪地转着这些念头,没注意何时菜饭早已摆放在面前,是手背上突然一暖唤醒我,良子握住我的手,含笑问:“想什么这么入神呢?”

我眨眨眼,说出最先落在口中的句子:“你的眼影是蝴蝶的磷粉。”

良子摸了摸眼角,轻声嗔我:“又犯职业病,没头没尾的,说些胡话。”接着却将化了妆愈发圆而大的眼睛凑近我,问妆花了没有。

我端详一阵,说:“没有。很漂亮。”

良子很快就笑了,“所以我说你总会不自觉地讲些好话。”

“只是说了实话。”

“谁也没讲你在扯谎嘛。”良子说,愉快地。

秀一将倒好的一杯茶“碰”地落在我面前,“叔叔,喝点茶吧。”然后又给良子沏了一杯,良子没有动,给我布了一筷子菜。

“我记得很快就是谈姨的生日。”秀一说。

“这个月末。”我想了想,“恰巧第二天你就开学了。”

良子想起先前中断的讨论,又像秀一试着询问,“去学校住宿的事你考虑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