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嘉年华 Ashitaka 3156 字 2022-08-25

“有可能,我不知道。”

“那——”

“说别的说别的,宝宝。”湛超捂他嘴,“我跟你说,贺磊好聪明。”

颜家遥耸眉,舔他手掌心。

“前天我跟他打球儿,累死了,我请他喝可乐。他喝完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我说是啊怎么了。他说操,你这个贱人。我说我喜欢的是男的。他蹦起来说操!然后没声儿了,过会儿说是就是呗。然后问我是不是垂涎过他,我说去你奶奶的腿儿。”

“操,你个贱人。是他聪明吗?你自己说漏嘴的。”

“但是我好想让他知道,让他知道我爱的就是你了。”

“所以呢?”

“所以我只是想,但不会说的。”

“你有多爱我?”

你诚实地回答,很可能显得力度不够失去诚意,对方恼火,会觉得并不被在乎;倘若说得太失智,太凄烈,太超现实主义,甚至上升到触犯刑法或毁人与自毁的程度,力度虽够,却有惨遭嗤鄙被看做疯子的风险。亦即这个问题没有品位也不可轻倚,但一定会永恒地被追问下去,难以创新。湛超答案很有个人特色:“就,你把我杀了,我下地狱,阎王问我谁杀的我呀,我肯定说,大人不是的是我自己死的。”

“你是人的脑子吗?”颜家遥捧着他脸,爱怜地去吻他喉结。

“那我换个说法儿。”

“那我们就告诉别人吧。”

“告诉什么?”

“告诉别人我们的关系啊。”

“那我就把‘湛超爱颜家遥’打印成小广告儿,贴满瑶海区的电线杆子。怎么样?”

“我跟你说,我想搞点毒鼠强把我爷爷弄死。”

“你有爷爷?”

“那你觉得我爸是从哪里来的呢?石头缝里蹦的。”

“为什么有这个想法?”

“因为他年纪到了,已经够老了,活着没意义还很贱很不老实,可以去死了。”

“那绝对不行。”他指他背上的一块:“怎么青了?”

颜家遥抹了抹脸上的水,转身定定逼视他:“那我还想揍一个人。”

谢晓飞最近要翘掉半堂晚自习,谢卫国行将蹲班房,人尽皆知,班主任不无怜悯地看他像他像摊沾血的鼻涕,叹说,要尽快恢复正常状态啊。他虽孤僻,但一直也是以蚂蚁样的隐忍风格生存下来,装好学,擎白旗,不热爱任何运动和武侠小说,快步离物体的反射面——他是不知道那种状态有什么好“恢复”,不如像秋叶凋零。他只是好奇,真的是好奇:谢卫国怎么奸那个女客的呢?思及此处,才会有一点憾恨。但这些细微情绪对丑人而言多余,抹上他的脸,都是沮丧跟好猥琐。

他尤其不想回家,背着书包叼着烟一路晃去工大附近盲流混迹的露天台球场。斯诺克他是不会,只挑一处空地,靠墙点根烟,看暗败灯下敞着衬衣领口的“无产阶级”借球技暧昧擦碰女体,白球咚嗒弹跳,这狗人居然没有挨揍。看半途,他被痞子用球杆假作枪口指着额心:“傻/逼挡我光了,滚边儿去。”滚边儿前,他蓄了口唾沫,用烟屁股悄悄在他搁置一旁的球杆上烫了个印。

他背着书包朝家晃,经过一截晦暗无人的下穿时,被什么兜头蒙住拖去了一边。“要干嘛?!”以为蟊贼剪径:“我裤子里有二十块——”胳膊被拧到背后锁紧,肚子挨了一拳。“我操/你——”他吃痛地呼嚎,屈膝坍滑软倒之际又被一双手臂强拎起。闪念间他叫骂:“颜家遥?!颜家遥!我操/你妈!我迟早弄死你!”拳脚让他歪斜向一边。

“处男。”

他无力地闭嘴。

他神志被揍离了一部分,那部分飞高,在想他的白球是什么落洞的?他长得可太难看了,五官不能叫五官,只是平面上的凸起,随着他听到床腿咿呀歌唱,红色的痛肿颗粒也凸于额心、两颊、唇周,仿佛一种饰物。直到上生理卫生课,窗外好春光,薄薄一册书和同桌共看,他没带,他发觉女性生/殖系统像是蝴蝶的一处细部。老师声音平常不那么轻盈的,又像挂满线头,他总算明白那里去到了哪里,非常有趣,很值得一试。他一挪肘碰到了隔壁的,麦色皮肤上一层淡金的汗毛,她唇上也有汗毛,随着她的鼻息轻缓地伏倒。她也有个这样的蝴蝶细部。下课他们去小树林里互相抚摸探奇。她烦了,转向他脸盯看,歪头又竖直,细长眼里汩汩流露出怜悯:“你鼻孔那里怎么又长了一颗痘?”盖着的衣服被?去,他突然就痛苦畏光地缩起头颈。

颜家遥站定在他对面路灯下,边上支了辆摩托。他歪着头叼着烟,头发吹成了乱马鬃。他瞪视他恨声问:“你要弄死谁?我该弄死你妈。”

他眯起眼,心里突然就很嫉恨。他觉得这贱人身体外缘正在泛一种光,脆弱又不切实际,像漂亮的装裱,他内部是副瘦伶仃的骨架和有回声的体腔,搞不清楚他是自觉悲惨,还是亢奋得很。他一口唾沫吐向他,抡圆书包朝他砸,包里东西叮咣五四散一地,“傻/逼!我要弄死你妈!”

接着被从背后踹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