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嘉年华 Ashitaka 3156 字 2022-08-25

“猜也是。”颜家遥远远看见前处聚着人。

具体在发生什么湛超看不出,那场面也很难描述,很像他妈某次去他爸外面那个“家”捉奸。他听见啰唣声、争吵声、哀哭抗辩声。他跟他爸屁股后头斡旋过几处大小明暗场,觉得所有乱局的声响其实大同小异,看得出有区工商、食品监察、联防队,警察那样儿谁都认得。他看见细伶伶的岑雪跪坐人群中央,试想那是谭惠英,他就理解了颜家遥此刻的无声。就是这样,巨大的耻辱来时四面埋伏,官能瞬间锁闭,不肯为任何一方而战,甚至在想这狗几把的破烂电影谁拍的?好了,暂停,我要换碟了。

第46章

温敏红在安纺算蛮有手段的,说“手段”,即行为尺度不免超过。随世风者自诩圣洁高贵,以抑制的人后交谈刻酷定义她为“烂货”。

颜家宝三岁“狗都嫌”,饭桌上甜亮声问:“爸爸,女字旁加手表的表,是什么意思呀?”手指还凌空比划着。颜家遥眼前一闪,岑雪黏着油花的筷子径直拍向妹妹面门。“瞎问什么?!”颜家宝不疑地仇恨地凄厉地大哭起来。颜金爱怜地抱起她拍背亲脸,“说了她是女孩子,不要拿筷子。”

“她又不是纸糊的?”

“什么话?归根到底,你食堂里搞后勤,跟细纱的温敏红处什么?”

“照你意思她该出家?”

“不可理喻。”他一句话,飞到很高的位置,就不下来了。

具体怎样手段,很多已有传说或污蔑的意思了,唯独一件颜家遥有印象。二厂分福利公房,谢卫国落布致腰椎滑脱,温敏红轻微尘肺,三口只得背阴离公用水槽奇远的一居室,简直没有自尊。温敏红喜欢斗个狠,一直是这样的,定有姻亲仍要嫁来省城、豁命生胎位不正的谢晓飞、小组记分她总领先、偷拿厂里的回丝,分房同样。从她到夜闯工会主席办公室到岗位调离,到如愿乔迁进颜金级别才分得的三居室,不到一个月,谣传她是被奸掉了。颜金后来跟陆娇娇跑了,她快要笑死,判他道貌岸然。他彼时在里屋写字,听她森然冷调:“我有没有被那个不重要的。反而是有的人边嫌你骚边裤裆邦邦硬,你要真哭给他们看,那东西就要得意地伸你嘴里了。你绝不能张嘴!”

那时候他就觉得,岑雪是会不知所谓地离不开这种人的,嫉恨地仰慕她。

之后几年岑雪做小摊子,她送的那盆明丽罂粟也一直悄悄养在厕所的隔断上,颜家宝只当是个兀自妖冶的盆景。岑雪耐性培育,飞快摘下它果实晒干继而锁进抽屉。颜家遥知道罂粟壳过去叫”大烟果”,些微的吗啡跟可待因,真的致瘾“呈阳性”,恐怕要煮水论吨喝。他对此物近乎神异的提色香功效深表怀疑,只是种暗示吧?你喝口汤,他低抑说可能添了大烟果,你反复咂么才颔首:是诶,隐约、感觉,香得不对劲?

当然不管怎样,它违法,被“点”,足以罚款兼拘留。区工商其实没有权利拘留,但他如果一定要拘,或是一定自上趋下地唾辱你,你当然也没有权利说“滚吧你”。总之,没有经营许可又偷“加料”,车没收充公不容有他,不日要另缴一笔罚款,数目并不轻微。最重要的,是温敏红的明枪冷箭另岑雪丢失了尊严,一切隐秘被曝露于天光,不久将成为安纺另一个“烂货”,甚至“破鞋”。

颜家遥陪她往家走,又是个颓萎傍晚。两人同行从不并排,他在后,只是个人习惯并无什么心理动因,岑雪却自有见解:你连走路都不争先,能成人上人吗?这属于文盲的强盗逻辑,他明白那句“不可理喻”。他头脑发胀地盯着落日,回忆着岑雪刚刚垂手喏喏的样子,心里异常恐惧,惧什么呢?她不济了,根系在我颈项收紧,自己顺次要被推倒悬崖的边缘吊起了。仇与屈夹缠着,脑际浆糊一团,却只有一个问题,稍显微妙也无足轻重了:妈妈,她骂你说,你帮爷爷捋过炮,是真的吗?却不敢问,想到岑雪泪眼婆娑地屈辱答曰,“如果不是为了你们”,自己必将当场崩溃。

他想摸一下她的长辫,朝前快走两步,还是没有触碰上。他觉得,他和母亲,是快要彼此失去了,很悲哀。

岑雪需要复仇。岑遥势必要成为帮凶,其要做的,就是岑雪冲进温敏红的服装摊位时保持沉默。女人间的斗殴永远惨烈且具高度的戏剧性,是极端气候的相遇。眼下萧条季秋,安纺落满分不清纲目科属种的黄叶。温敏红扽岑雪的发辫,岑雪揪着她一块儿脸皮,两人撕扯着互唾着猫哭着,一骨碌滚至路央,黄叶爆裂,其精彩好看招致四邻愕然围聚。可愕然什么呢?不都等久了都憋坏了,可算来了。她们正竭力对抗的不是彼此而是种既定,颜家遥不好参与。已经到这步了,他只需保证岑雪不落下乘就好。

他丢神时被冲出谢晓飞抡倒在地,砸了几拳,“来闹我家!我杀掉你!”

“放开我儿子!”岑雪脱身冲来踢谢晓飞下腹。

“碰我儿子我跟你拼命!”

温敏红扑在岑雪背上撕咬她后颈。人才蜂拥来拆架。颜家遥被谢晓飞掐着脖子抵在地上,他望到密集的痘和天空凶暴的柿红,猛然反胃,闭紧双眼。

湛超近一周频繁逃课,颜家遥跟着逃。谭惠英两人租屋淫行总得伴着学校的铃,挺可怕的,试想在虚竹与梦姑云雨时突然在他耳边般若经,他会吓萎人的。

湛超深感自己变态,竟不能忘记那个“培植”在颜家遥肚子的那个小孩。他喜欢他小腹上那层薄脂肪,现在派生更多痴迷,觉得像是羊水。包括做的时候,他稍微按捺住凶暴,只在他皮鞘里轻缓进退,吻都不是那种带痛的噬咬了。颜家遥觉得他荒唐,又很可爱,有时会驯顺说“他还在长”,有时又不做梦,说妈的用力好不好?不然射不出来。湛超就会听话,归复成不饱的小狼死命压胯。这件事的热情真是耗不尽,越性就越性,越色就越色,两人常吻得满嘴锈味,跑去将血沫吐进面池,对视后又热吻到一起。

颜家遥松懈,屁股里噗噗泉吐精液,套没了,他抱着湛超不让他下楼买。孕期不宜中出吧?湛超没敢瞎说。他摸他冷起的鸡皮疙瘩,伸舌在他口腔里刮磨他咽部,一起绞缠着退至莲蓬头下。湛超帮他冲洗身体,说:“我爸去三亚了。”

“避寒?”

“逃吧,瓦斯爆炸了。”

“矿?”

“嗯。”

“出人命了?”

湛超垂下眼,说:“两个人在救。我妈让我不要回家。”

颜家遥猛地搂住他,“你别回家。”

湛超抱着他说我不回家。又说:“我挺不是东西的,我不想突然变穷光蛋。”

“你爸会不会坐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