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番外:情缚

权臣妻 桑狸 4081 字 10个月前

有意或者无意,明里或者暗里,总是拐弯抹角地在他耳边灌输:姜姮会因为他的身世而瞧不起他、轻视他,在这个世上他只有阿姐,只有阿姐是与他一条心的。

如今再回首,梁潇才意识到自己曾经多么愚蠢,竟着了这般拙劣的道。

他平静笃定道:“姮姮不会看不起我,她心如明镜,干干净净,从未看不起我。”

崔太后讥诮一笑。

梁潇不想与她继续谈论姜姮,将话题转去了另一个方向。

“东临书院,邸舍,想杀顾时安和我的人,都是阿姐派出去的吧。”

崔太后抬眸低睨她,神情倨傲,甚至还带了些轻蔑:“我已然是阶下之囚,如何能兴出这么些风浪?”

梁潇闭了闭眼,俊秀的面上溢出几分柔缓笑意,凌厉锋棱敛尽,仿佛不过一寻常人家温和懂事的弟弟。

“我开始时也想不通,可我在进宫时,突然想起了一件往事。”

当年住在吴江时,梁潇和阿姐都喜欢吃鱼。生活拮据,买不起鱼,便自己想办法钓。

那时阿姐忙着干家里的活,而梁潇要去各个画舫上卖糖瓜子,玉徽年纪还小,都不能守在河边,聪明的梁潇便做了个机关。

将鱼竿绑上饵料垂钓在岸边,鱼竿的另一头插在木质的架子上,上头垂一颗铜铃,一旦鱼儿咬钩,鱼竿这头上扬就会碰到铜铃,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动,这时不管是谁听见,立即出来把鱼竿拉回来,就能钓到新鲜肥美的鱼。

这样,勿需守在河畔,就能钓到鱼。

梁潇忖道:“我猜不需要你亲自发号示令,你藏匿于民间的组织有一套独立运转的模式,他们只需知道自己要杀的人是谁,一旦这个人出现,就会高效运转起来,有报信的,有布局的,还有动手的。譬如槐县的九琴郎和许夫子,他们就是这个组织中的人。”

“你恨背叛者,我和顾时安都是背叛过你的人,所以,你想要我们两个人的命。”

梁潇看着崔太后那张逐渐惨白的脸,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站起身要走,崔太后叫住了他。

她脸上仍旧挂着浅淡的笑,却无端有种扭曲的感觉:“辰景,有件事你猜错了。”

梁潇顿住步子,转过头来看她。

“我不止想杀你和顾时安,我还想杀一个人,几天前刚把她的名字放进了必杀的名单里。”

梁潇脑中轰然巨响,睁大了眼睛看她。

她窥破他的慌乱,反倒悠闲起来:“你尽可以去查,帮着皇帝和顾时安铲除我的人,但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有你们的运气,能躲过这一劫。”

崔太后优雅地抬手扶正鬓边金钗,缓缓道:“你说得都对,我藏匿于民间的组织有一套独立运转的模式,勿需事事向我请示,可依照情势便宜行事。这就像人的命运,一旦转起来就由不得自己,不是想停就能停下的。”

梁潇袖下的手攥紧,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我绝不会让旁人伤她,你纯在做梦。”

他霍得转身,快步走出殿门。

殿门外阳光普照,秋风和煦,更衬出殿内阴气沉沉。

梁潇觉得自己由身到心都凉透了,在阳光下站了站,才逐渐暖过来,活过来。

他戴好面具,沿着碎石幽径快步疾走,蓦地,停住了。

姜姮正坐在幽径边的大石上,以素纱遮面,手里抱着方绿髹漆盒子,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新折的花枝,见梁潇出来,忙迎上来,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担忧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梁潇深深凝望着她,勉强微笑摇头:“没事。”

姜姮踮起脚,抬手抚摸他的眉宇,想把他眉间的褶皱抚平,边抚边说:“不管她说了什么,你都不要往心里去,她是个坏人,坏人的话当不得真的,不要难过。”

梁潇握住姜姮的手腕,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

他的臂弯如铁浇筑,圈圈收紧,把姜姮紧拢在怀里,嘴唇蹭着她的耳廓,道:“姮姮,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绝不会。”

姜姮不知发生过什么,只觉得他奇怪,刚偏了头想问,梁潇却放开了她,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散漫地问:“你怎么来这里了?我还以为官家会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他猜得真准,他走了之后,荣康帝把顾时安也支走了,单留下姜姮,问起了崔兰若。

姜姮甚至怀疑荣康帝非要见她,根本不是他自己说的什么要她安抚梁潇,而就是想问她一些关于崔兰若的事。

帝王心术诡秘幽深,总是喜欢声东击西,不喜旁人将他看透。

“堂嫂,你告诉兰若,朕要大婚了。”

少年凭栏而立,双肩上浮绣的织金燮龙气度凌厉雍贵,显得他更像浮于云端上的神祇,与常人隔绝。

“人选未定,但最迟明年,大燕就要有一位皇后。”

他拿出一方绿髹漆盒子,打开,里面盛着籍牒文书。

姜姮打开看过,这是一位二八年华的世家女籍录,出身名流清贵的吴越沈氏,系旁支嫡女。

荣康帝把盒子推给姜姮,问:“你觉不觉得,沈兰若也很好听。”

姜姮知道他是想给兰若换身份换姓氏,堂堂正正迎娶她为后,既为这份心意感动,又觉得为难:“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愿意,能不能说服她。”

荣康帝的神色有一瞬黯然,叹道:“她如果不愿意,那就算了。朕是做不到堂兄那般,为了心爱的女人甘愿放弃帝位,只当有缘无分吧。”

姜姮把怀中绿髹漆盒子捧给梁潇看,道:“我真没想到,原来官家还这么痴情。”

梁潇装着心事,显得心不在焉,闻言淡淡一笑:“他骨子里有股执拗,自他八.九岁时我就看出来了。”

姜姮对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并不感兴趣,她在意的是兰若的心思,迫不及待想回槐县问问她是怎么想的。

她歪头看梁潇,边走边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她见过了父兄,了却一桩心事,且自来金陵惹上太多是非,实在不想久留。

梁潇的神情微僵,拢住姜姮的手不由得收紧,回:“我们先不走。”

“啊?”

他竭力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且平静:“千里迢迢跋涉而来,你应当多陪陪父亲,我们先不走,多待些时日。”

路上变数太多,且做不到密不透风的防范,如今之计,只有暂留金陵,把那些该死的杀手全都揪出来。

姜姮觉得他说得也有些道理,随口问:“那你要和我一起回姜府吗?”

梁潇脱口而出:“我们先回顾府。”姜府里孩子多,不能让他们跟着涉险。

姜姮面露不解,梁潇也意识到自己话里有破绽,补充道:“我们先回顾府住几天,我有事要和时安商量,等商量好了,我们就回姜府。”

姜姮没精打采地道:“那我自己回姜府吧,我想晏晏了。”

“不行!”梁潇的声音陡然拔高:“从现在开始,你绝不能离开我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