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已经租好船了,候在岸口,走吧。”
姜姮抱着晏晏随他出来,见顾时安正带人候在巷口。
他亦是轻装简行,半旧的素色襕衫,外加几个得力的护卫,几个包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三人今天话都很少,有一搭无一搭议论了几句天气,便到了河道渡口。
船已候在那里,船夫放下踏板应他们上去,舱外早就守着几个执剑的护卫,齐齐朝梁潇揖礼后便散往各处,注意着河面的情形。
梁潇总是谨慎的,有他在,顾时安和姜姮都放心。
船很宽敞,里头分开五个舱间,梁潇替姜姮和晏晏选了靠近船尾的倒数第二间,最是幽僻安静。
顾时安和梁潇分别住她们两侧。
船舱内自然比不得家里,但看出从陈设布置上是用心了。
一张紫檀描金卍福纹妆台,上面摆着精致华美的胭脂蔷薇粉妆钵,一条细绸刺绣的褥子软榻,还有成套的矮几和杌凳,几上摆着炭盆,盆上坐着铜吊。
姜姮掀起铜盖一看,里头是浓稠的羊奶,正咕咚咕咚冒着泡,醇香四溢。
梁潇笑道:“我见吃饭时晏晏喜欢这个,便早嘱咐人备下,长途跋涉,总要吃得好些。”
姜姮冲他笑了笑,把晏晏抱过来,笑问:“想不想喝?”
晏晏喜滋滋地点头。
趁晏晏自己捧着瓷碗喝奶,梁潇把姜姮拽到一边,献宝似的捧出一只剔红描金云彩食匣,打开一看,里头盛着样式口味各异的蜜饯果子。
梁潇悄声说:“这是姮姮爱吃的。”
姜姮接过食匣,白皙的手指刮擦着匣边,半天没说话。
这些日子梁潇惯会把心思用在这些细微之处,体贴关怀有加,却再不提要从姜姮这里得到什么。
姜姮心底陈杂,瞧着这精妙细化的匣子,正出神发愣,有人敲舱门。
梁潇冷着张去开,门外果然站着顾时安。
他换了件黛青长袍,乌发玉冠,神采奕奕,从身后拿出一盒叶子玉牌,道:“旅途漫漫,甚是无聊,咱们玩叶子戏吧。”
三人围着矮几坐好,喝饱了羊奶的晏晏乖巧地爬上榻瞌睡,姜姮给她盖好被衾才坐回来。
梁潇问:“怎么玩?”
顾时安摇着十二骨玉硝折扇,俊逸风流,悠悠笑道:“赌钱自然是没意思的,不如这样,赢的那个人可以问输的人问题,输的必须如实作答,不得瞒骗。”
这玩法倒是新奇,若是从前,梁潇浑身都是秘密,绝对不会答应。可如今,连最后一个秘密都让他们知道了,实是坦诚到无半点藏私了,自然答应得爽快。
姜姮也没什么可瞒人的,也颔首答应。
第一局,先掷骰子,由顾时安发牌,他和梁潇换了几个神色,把姜姮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是顾时安赢了。
顾时安盯着姜姮的眼睛,认真问:“姮姮,你觉得在槐县过得快乐,还是当初在襄邑过得快乐?”
这问题一问,梁潇当即白了他一眼。
姜姮敛眸考量了一番,才道:“在槐县快乐。”
“为什么?”
梁潇立即道:“这是另外一个问题,等你再赢了再问。”
顾时安斜睇他,不情不愿地开始洗牌。
第二局,姜姮发牌,她玩得不精,不知道里头的门道,稀里糊涂发完牌,被梁潇瞅准时机换了两张,又是惨败。
这一局是梁潇赢了。
他的问题直接了当,瞥了眼顾时安,问姜姮:“你对他有男女之情吗?”
姜姮脸色骤变,眉目皆冷,怒意凛然地瞪着梁潇。
梁潇却笑了,笑得无辜且柔润:“姮姮,咱们不过是在玩,先头说好的,你这样倒好像输不起似的。”
姜姮攥紧手,摇头:“没有。”
坐在她身侧的顾时安闭了闭眼,面容凄清。
梁潇却高兴了,洗牌的时候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第三局,还是姜姮发牌。
梁潇再向顾时安使眼色时,顾时安却不理他了,反倒追着他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稀里糊涂的,姜姮赢了。
梁潇和顾时安手里剩的牌一样,都是输家。
两个男人皆正襟危坐,等着她发问。
她犹豫许久,转向了顾时安。
“我想知道,当年,你们里应外合对付崔太后,最初的约定是什么?”
顾时安看向梁潇,道:“摄政王意图谋反,被节度使高从善诛灭,身死小别山。”他顿了顿,道:“最初的约定,是真的死,从当年你于玉钟山死遁,他就不想活了。”
梁潇以为她知道真相后至少会看他一眼,怜悯也好,感动也罢,至少这份生死相随的心应当让她有所动容。
可是她没有,只是低垂螓首沉默许久,开始洗牌。
第四局,由顾时安发牌。
这游戏玩到现在他已经没有兴味了,所存的只是一丝不甘心,他暗中配合梁潇,让他赢了这一局。
梁潇立即转向姜姮,问:“你的心里还有我吗?”
他见姜姮面色冰凉,厚着脸皮补充:“不能说谎,我们在最初就约定好了,要坦诚相告。”
姜姮迟迟不答,他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你的心里还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