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熹这种齐耳短发,如今是江南妇女的一大特色,也有点标志性意义,走在乡里,但凡瞧见短发女子,那不必多问,定是地方妇救会上的小干部,在传统的守旧派眼里,相当于特立独行的新新人类。
因此,当楚熹说她和陆深是逃婚私奔的小情侣,淳朴的渔民大嫂并没有产生怀疑。
“来,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多谢大嫂。”楚熹摘下自己的玉镯,笑眯眯的塞到她手里:“渡江的时候把盘缠给弄丢了,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戴在身上,这个你拿着,权当我一点心意。”
“哎呀!这一看就贵得很!不行不行!”
“拿着吧。”
即便不知楚熹和陆深的来历,光凭二人的长相和谈吐,大嫂也晓得这是一对非富即贵的在逃小情侣,她并非客套,而是真替这二人犯愁。
“你们俩出门在外,没有盘缠可怎么找地方落脚啊,把这玉镯拿到当铺去,随随便便就能换二十两银子,吃喝上省着点,够你们过三五个月了,听大嫂一句劝,等生米做成熟饭,你们还是回家,这世道艰难,哪里都比不上家好。”
楚熹态度强硬的将玉镯塞到她怀里:“大嫂放心,就算没这个镯子,我们俩年轻力壮的,也不怕活不下去,你若不收下,我可不好意思在你这住。”
听楚熹这么说,大嫂才满脸喜欢的收起玉镯:“好,那就在这住着,等找到营生再走也不迟,可想好找什么营生了?”
“哎,没呢,世道太乱,若非家里反对我的婚事,我也不情愿这节骨眼上逃出来。”
“我瞧你那小郎君要模样有模样,有气度有气度,家里为何反对呢?”
“小时候爹娘给定了娃娃亲,大嫂你说,那人我见都没见过,怎能与他过一辈子呢。”楚熹的瞎话越编越顺,简直天衣无缝了:“我不嫁,我爹就骂我让他失信于人,为了一点面子,想毁了我的终身大事,我能认命吗?”
“不能!见都没见过怎么嫁!”
“可不是嘛。”
话音未落,陆深从外屋走进来,他和楚熹一样,换上了大嫂给找的衣裳,衣裳灰扑扑的,不甚合身,手腕露着一截,看起来莫名拘束,可仍挡不住那俊逸的姿容。
大嫂能和楚熹侃侃而谈,却不好意思当着陆深的面多说什么,扶着桌站起来道:“你俩先坐着,我去煮锅粥,弄两道小菜。”
楚熹早就饿的肚子咕咕叫了,忙不迭的道谢。
待大嫂离开,方才问陆深:“现在怎么办?”
“渔村并不在沂都军驻守范围内,我们暂且在此处避避风头,等过两日再寻船渡江。”陆深坐到楚熹对面,很别扭的拽了拽袖口,问道:“打听过这家人的情况了吗?”
“四口人,靠在江上打渔为生,今早不是起大雾吗,这家男人就领着一老一少去云麓城抓药看病了,估摸着要明日晌午才能回来。”
“嗯。”
楚熹拢了拢身上的薄被,笑道:“得亏那大嫂是个热心肠,不然她独身一人在家,肯定不敢留我们。”
陆深浓黑的睫毛向上一挑,看着她道:“你是怎么说的?”
“我就说,我们俩是常德人,私奔出来的,本想趁着大雾渡江,偏巧遇上两军打仗,就掉进江里了。”
楚熹这个谎其实很经不起推敲,谁让她天生一张讨喜的笑脸,双眼总是那么澄澈明亮,便是撒谎也显得真诚。
陆深明明很清楚这一点。
但还是愿意相信她,愿意拿出仅剩的全部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