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她手是脏的,这一揉鼻子,鼻尖那里黑了一大块,仇阳不禁笑道:“回去喝一碗姜茶,驱驱寒气,免得着凉。”

“冬儿这些日子见到我就逼着我喝姜茶,我都要喝吐了,我说我不爱喝姜茶,太辣,让她往里面加点红枣,她非说就得辣辣的喝下去才能发汗,我说你怎么不喝啊,她说我又没睡在地道里,真是能气死个人。”

“冬儿还能比你会气人吗?”

“哎,她和我不是一个路数,她擅长拿软钉子挤兑人。”

仇阳有件事,一直瞒着楚熹,关于冬儿的。

那日薛军围剿安阳,楚熹命他去找老爹调遣刺客,火烧薛军营帐粮草,老爹很爽快,立刻召来手下所有刺客,这些刺客几乎都是老爹身边的侍从,各个身材矮小,瘦弱,放在人堆里毫不起眼。

其中便有冬儿。

从薛军大营回城的路上,冬儿苦苦恳求,让仇阳千万不要将此事告诉楚熹,仇阳询问缘由,冬儿只说,她这辈子最好的日子,就是在她家小姐身边做个整日婆婆妈妈的丫鬟,没有半点烦心事,没有丝毫的顾虑,她愿意永远这样,永远不变。

仇阳心里明白她,所以不曾向楚熹提及。

出了地道,阳光刺目。

楚熹忙抬起手遮住双眼:“啊!我瞎了!”

仇阳也捂着眼睛,不敢抬头。

“少城主!仇统领!”一个身穿大花袄的妇人小跑上前,往他们手里各递了一条薄薄的黑布:“你们太久没出来,一时半刻不能适应,把这个戴上,戴上就好了。”

楚熹听她的,把黑布蒙在眼上,于脑后扎了一个蝴蝶结,如此再视物,虽不甚清楚,但也不会刺痛了。

“哇!真的好了!”人民群众的智慧果然非同小可,楚熹惊叹着,看向那妇人:“这布条你还有多少?”

“不过是黑麻布,最不值钱的玩意,少城主要多少有多少。”

“仇阳,你找人去同这大娘弄一些布条,给地道里的城卫人手分一个。”

“我会办妥的,城主府的马车在那边等着呢,少城主快回去歇着吧。”

哪能歇着啊,忙完地底下,还得忙地面上。

外面打仗归打仗,百姓们还是要过节的,要过节就免不得买酒买菜,给一家老小添置新衣,商人要赚钱,总克制不住自己,动辄哄抬物价,粮米店,绸缎庄,乃至当铺,都得加强监管,而这也仅仅是其中一宗,最微不足道的。

临近年关,诸事猬集,老二独自承担,着实心有余而力不足,连老四老五两个小的都被他拖去帮忙了,还理不顺当,老爹和楚熹得空就要搭一把手。

对老二而言,最大的难题是年底查账,楚家商铺遍及辉瑜十二州,每年利润十分惊人,世道越乱账目越要查的仔细。

赶上楚熹数学不错,正能替他解决了这个难题。

老二每日眼巴巴的派人在地道出口这等着,楚熹一露面,账本马上递过来。

“这么多!”

“二少爷说了。”车夫憨笑着道:“少城主抽空看一眼就行,不必太勉强。”

楚熹长叹了口气,钻进马车,坐到那一堆账本上:“走吧。”

老爹把生意做这么大,账本自是编排的非常细致,楚熹手里这一本乃是沂都瓷器铺上半年的营收,哪一天,进库多少,卖出多少,剩余多少,收入多少,支出多少,是否有额外的开销,每一笔都极为明了。

饶是这般明了,也有不少年底做假账敷衍的。

楚熹不过随手翻了两页,就瞧见一条格外离谱的账目,皱着眉用朱笔圈上,等老二之后核对。

回到府中,楚熹依然是账本不离手,边走边拿笔画圈圈。

忽撞上一个人。

抬起头,竟是多日未见的祝宜年。

楚熹忙退后两步,恭恭敬敬道:“先生。”

祝宜年看着自己胸口被朱笔戳出的一朵墨痕,又看向那从头到脚没一处干净的楚熹:“少城主这是在做什么。”

“查,查账。”

“……”

楚熹从祝宜年的眉宇间察觉出他的不满,小心翼翼地问:“学生有哪里做得不对?还请先生指点。”

祝宜年是有话要对她说,可不好在这说。

今天日头虽然很足,但风却不小,楚熹在地道中摸爬滚打一整日,又要站在风口里听他教诲。

祝宜年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惹人厌。

他对楚熹没有任何邪念,只是不想楚熹厌烦他。

“你随我来。”

“嗯……”

前院有一间雅房,专供宾客净手小憩,安阳府一年到头没几个宾客上门,这雅房却没有荒废,有时老爹召人来府中议事,有些比较私密的话便会在此处说。

祝家乃京都八大权贵世家之一,祝宜年又是这一辈当中最出类拔萃的,便是寄人篱下,也没有半点寄人篱下的拘谨,使唤下人比楚熹还自然,甚至给楚熹一种她才是客人的错觉。

“去打盆热水来。”

“是。”

老爹和楚熹对祝宜年的态度,决定了府中仆婢对祝宜年的态度,婢女礼数周全的应了一声,方才退出去打热水。

祝宜年盯着楚熹:“坐吧。”

呜——搞什么。

是要和她促膝长谈的意思吗?

她这阵子有哪里做错了?

没有吧?没有吧……

楚熹回忆着自己的所做作为,越想越没底气,睫毛一个劲的颤颤悠悠。

祝宜年别开视线,无声地笑笑。

不多时,婢女打了热水来,祝宜年亲手绞了帕子,递给楚熹:“擦擦脸。”

“多谢先生……”楚熹接过那水淋淋的,温热的,雪白的帕子,犹豫了一瞬,抹在自己脸上,脸有没有擦干净不清楚,帕子脏的很彻底。

难道祝宜年对她不满,是因为她太不顾忌少城主的形象了?

楚熹视线落在那双泥泞不堪的小棉靴上,而后缓缓上移,祝宜年那身月白银线锦袍显得格外清爽整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