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在齐勒以为斯诺瑞奇曼要为如今昏迷不醒的维努斯大公垂落几滴痛心的眼泪时,他惊讶地发现在这几日间似乎想通了什么的斯诺瑞奇曼脸上露出了一个幸福的小小微笑。

斯诺瑞奇曼说:“有我一直陪着普莱尔,我不会给其他人伤害她的机会的。”

啊……齐勒感到一阵寒意。

会存在这种事吗?

为了让自己有理由一直“照顾”着维努斯大公,就让她不得不陷入这种昏迷不醒还危机四伏危险境地?

说起来,他似乎一直与维努斯大公保持着书信往来。

而且,如果是来自瑞奇曼家族的他的话,就能解释出现在悬赏单上的那可笑的天价悬赏金了。

瑞奇曼先生比齐勒想象得更加可怕。

齐勒被“叫”住了。

之所以在叫上面打了个引号,因为“叫住他”的人并没有发出声音。

齐勒被忽然出现在他眼前的西斯顿吓了一跳,差点就当场使出【完美隐匿】,这个家伙的出场方式还是一如既往的神出鬼没啊!

齐勒觉得该自省一下最近的懈怠,明明他才是有隐匿天赋的那个人,但这几天他却接连被吓,之前是那个感觉十分高深莫测的白袍怪人,现在居然连大公府里的管家都能吓到他了!

明明西斯顿还戴着那么夸张的纯白面具(要是在晚上就更像幽灵了,维努斯大公真的不会害怕吗),而且除了走路快一点外也没有特意用魔法什么的手段隐藏自己的脚步声和身影。

心有不甘的齐勒只好把这归罪于对方的气息淡薄。虽然齐勒很懂隐匿与发现气息的那一套,但他依旧觉得西斯顿的气息淡薄得夸张。

也不知道是不是曾经的火灾使得他生命力较常人薄弱、连带着气息也淡了下去,又或者这个人是天生存在感淡薄的“透明人”?

总之,要不是齐勒的确能听到他的心跳,齐勒都要觉得对方是某个魔法师制作的人偶了。

扯远了,总之,这位齐勒的顶头上司海特的顶头上司“叫”住齐勒,是打发他去看看大公府外的骚动。

不能说话的西斯顿随身带着一个小本子,他写字速度也快得飞起。

“好像有人在大公府外闹着要见维努斯大公……”齐勒念出他写下来的话,“应该是个异族,今天轮班守门的都是人类,希望你作为聪慧的半精灵前去好好与对方沟通,调解一下矛盾。”

毕竟半精灵是混血中颜值最高,脾气最好,魔法天赋最爆表的一个分支了嘛。

虽然齐勒很想质问为什么西斯顿不让同为半精灵的布莱克或者老好人海特去,但他一想到那两位身居要职的家伙居然要去大门口和人扯皮,的确有点掉大公府的面子。赶人这种事齐勒这种基层员工出面就差不多了。

“包在我身上。”齐勒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

手里还捏着小本子和笔的西斯顿对他同时比了两个包含了赞许和期待意味的大拇指。

此时无声胜有声,齐勒说着“我会完成任务的”就前往了门口。

但齐勒还是晚来一步。他到门口的时候,那个要见维努斯大公的“异族”已经和人争执了起来。

齐勒看到了一席眼熟的白袍,齐勒停住了雄赳赳气昂昂的脚步,齐勒秒开【完美隐匿】趁着没人发现躲到大门后偷窥场内情形。

看了一会儿后,齐勒终于确认对方真的是他之前在那个地方见过的白袍人,不管是那破破烂烂的脏袍子还是他身上的气息都对得上。没想到比齐勒先出发的他居然到现在才找到大公府的位置。

这回齐勒终于看清了对方的真面目。

就像是白袍人曾经随手就拿出来的黄金一样,被掩盖在白袍下的,是黄金般闪耀的美貌。

齐勒看到过许多金发,精灵大多数都是金发,比如他自己的头发就很给人阳光的印象,朝气蓬勃得像是森林中落下的暖暖阳光。

他也见到过有着金发的人类贵族,来自皇室的纯净血统使得他们的金发往往颜色极浅,偏向铂金,虽然也像阳光,却是冬日淡漠而稀罕的冰冷的太阳光。

但白袍人的头发却是很纯正的“金”的颜色,透出与他的破落白袍截然不同的富贵气息,就像一堆闪闪发光的金币,他甚至连眼睛都是与头发同色的纯金,整个人都像是在散发出耀眼的夺目的光,但这被运用在金币上的颜色却不会使他变得俗气,因为他有着能掌控住这种极端色彩的俊美容貌。

那是一个在见惯美人的半精灵视角都挑不出错处的美少年——虽然维努斯大公身边的美人很多,但是在齐勒眼底,海妖太邪魅危险,马其顿将军太张扬强壮,瑞奇曼先生太苍白孱弱,雷维阿坦太清冷无趣,海特……半兽人不长歪成肌肉壮汉就算成功,海特先生人很好很可爱这就够了!

总而言之,齐勒觉得就凭白袍人的真容,他就绝对称得上是一个绝世美少年——和有精灵血统的齐勒比都不差的那种。

齐勒才不觉得承认自己的审美就是自己有什么不对!

咳咳,扯远了——齐勒注意到因为争执,白袍人……不,金发金眸的金子似的美少年的眼眸中的竖瞳仿佛要被逼到极限一样地渐渐绷紧,变得尖细。

这迥异于人类的外貌特征证明了他是个纯种的异族。

维努斯大公身边红眼睛的混血虽多,但是却少有纯种的异族愿意与维努斯大公交往,就像人类们认为维努斯大公和混血玩在一起很奇怪一样,许多纯种的异族也觉得维努斯大公接纳混血很奇怪,毕竟红眼睛就是在哪边都不受待见的嘛。

齐勒思考着,竖瞳的话,会是兽人吗?没有明显的耳朵和尾巴,难道是蛇兽人?

此时齐勒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在一边安然吃瓜。因为他发现现在挡在金子少年面前的不是大公府的人类守卫,而是马其顿将军麾下的人——那些人可都是人类中的巅峰战力了,不管是武力还是魔法,总之对上其他人类应付不了的异族也不会吃亏的。

此时,挡住这个嚷着要见“维努斯大公”的异族的士兵觉得有些头大。

他在之前惹了马其顿将军不快,从近卫兵的岗位上被刷了下来,这几日马其顿将军看上去好不容易有些心情好转,闲来无事出门替维努斯大公巡逻领地。

(虽然这个士兵真的很想说马其顿将军的这个行为根本就是在挑衅,但他不敢直说,谁知道阴晴不定的马其顿公爵是不是真的就是在挑衅呢,他现在已经搞不懂自己的上司和维努斯大公究竟是什么关系了!)

总之,他被留下来和维努斯府的人一起守护大公府,算是给他的一次将功补过的考验机会。

他还没面壁思过、考虑出自家将军究竟是希望他好好护住大公府还是希望他给大公府的人来下马威,就有人喊他出去帮忙,说有人吵着要见维努斯大公。

……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以前也处理过不知死活要来挑战他们马其顿将军的人。只是这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要衡量好到底是“劝退”还是“打走”……真是麻烦啊。

但士兵还是太天真了。

他看着眼前有着金子般美貌的美少年,终于绷不住了:“有病就该去看医生,大公府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看向对方的眼神中都带上了一丝怜悯,他没想到自己现在居然不太想打退对方,但同时,他也不想和对方多费口舌。

因为是个脑子正常的人就能发现对方在说胡话。

数分钟前,这个披着白袍的人捧着肚子说:“我带着我和普莱尔维努斯的孩子来见她了。”

士兵宕机了数秒,然后仔细思考了一下维努斯大公的性别,好像的确是女的,他又仔细瞧了瞧眼前的白袍人,确认了他的声音,应该是男的。

士兵当时就无语了。

而这份无语,在和对方扯皮到现在的时候,已经渐渐演化成了快要压抑不住的怒火。

他可正在烦恼着仕途呢,为什么非要和一个不知道是傻子还是疯子的异族在大公府门外拉扯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在金发少年委屈地再一次说出“你凭什么不信我”的时候,士兵大喊:“因为你是个男的,你根本生不了孩子!这个孕肚根本就是假的!”

谁料金发少年却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孩子是普莱尔生的啊,她交给我保管的,我一直精心照料着,现在我想带孩子来看一下ta妈妈。”他抚摸着自己腹部鼓起的曲线,神色温柔而怀念。

眼看士兵就要绷不住发飙了,齐勒这时正想上去解围——他没想到对方来找维努斯大公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齐勒都觉得离谱,不是因为男人居然会怀孕,而是因为那个普莱尔维努斯居然会有孩子。

说不定又是一个被维努斯大公磋磨过的可怜人,齐勒同情地打算上前去听听对方的故事(就当作之前那金子的回礼),最后好言好语把对方劝回去算了。

先不提那天真的话语中有几分是妄想,金发少年现在想找的维努斯大公可是正沉睡不醒的状态呢,根本“睡”无对证嘛。

对方要是以其他理由(比如齐勒这种务工理由)找上门来的说不定还有的聊,一上来就说“我和维努斯大公有一个孩子”,碰瓷都不兴这套了好嘛!

就连齐勒最近看的话本也不兴带球跑小娇妻了!

但齐勒再次迟了一步,在看到马其顿公爵的身影时,齐勒再次麻溜地【完美隐匿】在大门口,他的指甲差点在门上抓出痕迹:完蛋,最麻烦的家伙来了!

用魔法加强五感,听力敏锐的马其顿公爵应该是听到了大门前的纠葛的,因为他出现时就已经面色铁青了,身上还带着也许是刚打架完的煞气。

马其顿公爵也有双金色的眼睛,但那双眼睛是炽热的熔化的铁水,只会让被盯住的人感觉脖子上一道肃杀冷意。

“哦,所以现在连孩子都冒出来了是吗?”

马其顿公爵带着笑的口吻却毫无笑意的话语中完全暴露了他来大公府的这几日,见到普莱尔维努斯的一个又一个纠葛之人后的心中怨愤。

齐勒差点没拿头撞墙,这是什么满是怨毒的正宫口吻啊!

也许是马其顿公爵的视线太肃杀太危险,金发少年警惕地护住肚子:“你想做什么?”

马其顿公爵看上去完全就是话本里的和女主作对的恶毒反派千金,他明明在笑着,却只让人觉得害怕:“你不是说有她的孩子嘛,那就展示一下真伪,不然人家怎么可能放你进去呢。”

马其顿公爵都不需要眼神授意,他身边的士兵已经无言又快速地架住了那个金发少年——齐勒本以为对方能挣脱的,但不知是顾忌着孩子还是本身就有些笨拙,那个金子少年居然真的被制服了。

没有他的手一直托着,他腹部的圆润曲线居然开始慢慢下移,就像是有什么类圆球或类椭圆的物体贴着他的身体开始下滑。

孕肚果然是假的。

金子少年看着要从他衣服中滑落的物体,眼中溢出了泪花:“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声音凄厉地就像看到深爱的子嗣的流产,让他身边的士兵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但最终,士兵还是掀开了金子少年的衣服。

他本来还打算用手托一下的,却在看到那个物体的真面目时,微微一怔。

那物体就从他的指尖前落到了地上,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微微开裂。

——那只是一块圆润的石头。

虽然有着好看的花纹,但那也只是一块没有生命的无机物。

在场见过刚刚金子少年的笃定发言和凄惨哀声画面的人都怔住了。明明眼前这一幕才是符合他们的猜测的,但是大家心中却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种荒诞。

这个人,怀揣着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千里跋涉,翻山越水,找到维努斯大公府,说:“我带着我们的孩子来见她了。”

马其顿公爵的脸上失去了表情,他挥挥手,士兵们就松开了对金子少年的束缚。

几乎就是在他们一松手,金子少年就踉踉跄跄跌跪在地上,像是保护什么珍宝似的把那产生了裂痕的石头迫不及待抱进了怀里,落下了眼泪。

抱着一颗没有生命的石头,他像抱着深爱孩子的尸体,抚摸着石头上的裂痕,就像抚摸着孩子脖子上的断痕,他无法控制地发颤,爱深痛切地垂泪。

马其顿公爵从这闹剧身边路过,头也不回地要进大公府:“带这家伙去看看医生。”

这一场让人大跌眼镜的闹剧,似乎就要以这么让人沉默的一幕结尾了。

但就在那时,齐勒屏息瞪大了眼睛,就要踏入大公府门口的马其顿公爵也在瞬间警觉地拔剑回身,他对他的士兵们喊:“拔剑!”

士兵们下意识照做后,才后知后觉发现在他们的包围中显得瘦小又可怜的金发金眸少年身上,竟然发出了光——不是圣殿里的人那种仿佛围绕在周身的神圣光芒,那些光束就像爆炸的预警,从少年开裂的肌肤中一道一道又一道地射出,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人类难以解读的符文似的发光纹路。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那副躯壳下挣脱出来了。

他们看到那个抱着石头的少年抬起眼,他的眼睛此时已经璀璨到了肉眼直视都会疼痛的程度,那其中燃烧着叫人心惊的憎恨。

“你们,杀了我的孩子。”

像是有什么庞大的声音钻入了脑壳,让大脑在瞬间空白,可当大脑恢复清醒的时候,人们却反而以为自己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