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瑞奇曼的话并没有说完。
“真的,特别高兴——因为普莱尔你紧接着说的那句话。”
【“叔叔你自己也知道这点的,不是吗?”】
“……”
当时的斯诺.瑞奇曼和如今的齐勒一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偌大的房间里只能听到斯诺.瑞奇曼一个人的声音。
他说:“我真的好高兴,终于有一个人和我有了一样的想法——我想这也许就是家人间的默契吧。”
斯诺.瑞奇曼知道自己不是混血,只是患了极为罕见的病症,是在他很年轻的时候。
他翻阅过常人难以想象的数量的书籍,终于在一个异国医师的残笔中看到与他类似的病例——有一对在幼时意外分开的兄妹在长大后在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结合产子,生下来的孩子就如斯诺.瑞奇曼一样有着罕见的白发红瞳。
不过在医师后来的追踪中,那个罕见的孩子并没有能存活多久,而知道自己真实关系的夫妇二人也将其当成了上天赐给他们的惩罚,在那个孩子死去后就黯然神伤地离婚了。
倒是医师后来对这样奇异的现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终其一生都在调查这些不是混血却天生有着红眼睛的孩子们。
这位拥有先驱智慧的人在书里写到:“这并不是什么神明的惩罚,只是一种极为罕见的遗传病。只要注意细节,那些并非混血却有红瞳的孩子能像正常人一样存活许久。但最终杀死他们的却不是基因的缺陷,而是旁人、甚至是来自家人的歧视。”
虽然当时格外年幼的斯诺.瑞奇曼没能完全解读这位伟大医生的话,但他的确被一位已经故去多年的亡者的半句话语拯救了——他不是母亲出轨了某个异族的罪证,只是不幸地罹患了极为罕见的疾病而已。他的母亲是清白的,他的父亲也没有被心爱的人背叛,他们这个家庭还是有救的。
但当斯诺.瑞奇曼珍而重之地捧着这本能让一个家庭重新圆满的书籍去找他最为信赖的母亲的时候,那本珍贵的书却被伯爵夫人撕毁,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中。
那些书页和斯诺.瑞奇曼仅剩的希望一起,永远化为了灰烬。
伯爵夫人只说了一句话:“如果他相信我,就不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改变想法;如果他不信任我,也不会因为一本死人写的书转变态度。”
那是斯诺.瑞奇曼无法理解的话语。
但后来,在斯诺.瑞奇曼发现了伯爵夫人的秘密之后,他就理解了。
他当时还是太按捺不住脾气,气冲冲地跑去找母亲对峙,结果被对方生气地赶了出来。
斯诺.瑞奇曼离开前还很生气地对她喊:“难道不正是因为你自己心虚,不正是因为你自己都不信任自己,你才搬进这座高塔的吗?”
斯诺.瑞奇曼保证,那绝对只是他的一时气话,他从小到大只和伯爵夫人没规矩地嚷过这么一句气话——但仅仅只是因为这一句话,他的母亲就永远地离开了他。
而在斯诺.瑞奇曼犹豫着是否要将这个悲惨的消息告诉给已经许久不与母亲相遇的父亲时,病床上的瑞奇曼伯爵对他说:“我要找我真正的家人来继承我的财产。”
啊。
当时的斯诺.瑞奇曼脑海中只有唯一的一个想法。
我现在已经没有家人了。
新的“家人”来得很快,他们像是寻着花蜜的蜜蜂,等待开餐的食腐鸟,叽叽喳喳,兴高采烈地来到瑞奇曼府——斯诺.瑞奇曼知道自己也许不该这么想,但他当时的确是很高兴的,因为他从来没有享受过这么热闹的家庭气氛。
那些素未谋面的男孩女孩们没有在意他突兀的红眼睛,亲昵地叫着他“斯诺哥哥”或者“斯诺弟弟”,他们热切地挽着他的手,询问“父亲身体还好吗?”“我们是不是该去拜访一下伯爵夫人?”“希望我们能尽快融入到一起,成为一家人。”
斯诺.瑞奇曼简直忍不住眼眶中感动的泪水,他哽咽道:“我也这么真心地希望着。”
他的确是如此希望,如此恳求的。
但是他新的家人们却似乎并不是那么想的。
与斯诺.瑞奇曼相处得越久,他们脸上的表情就越是惶恐,越来越不敢亲近他,到最后,甚至连本该一起愉快进食的餐桌上,那些家人们都面色肃静地仿佛参加着谁的追悼会。
这可不行啊。
“大家是在家里有哪里住得不舒服吗?”斯诺.瑞奇曼热切地询问着。
“没有没有。”家人们惊惶地这么说道。
他们一定是在说谎,但为了照顾我的想法,却还是温柔地掩藏了真相。可是家人之间就不该存有什么秘密吧?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清楚、明白地在一开始就挑明才行。
于是斯诺.瑞奇曼没有和任何家人透露,悄悄扮作侍从潜入了他们另外举办的茶餐会,为了掩盖他自己的肤色,他还贴心地让侍从们都涂上了厚重的假面。
尽管兄弟姐妹们最后还是勒令遣散了仆从们,但过于心切地想要知道大家真心想法的斯诺.瑞奇曼还是用了些小手段,躲在了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地方。
一开始,是平日里笑得最可爱的孩子扔下了茶杯,他的脸色看上去可怕极了:“我再也忍不了了,这种破地方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再忍忍,伯爵的身体撑不了多久的,分完遗产就走人吧。”那个素日最吵闹的孩子却这么沉静地说。
“但是伯爵,真的会死吗?……不如说,现在在病床上的那个伯爵,真的还【活着】吗?”
大家陷入了沉默。
只有斯诺.瑞奇曼在暗地里感叹:他的兄弟姐妹们都好聪明啊。
“我说……你们是真的,都有下过手了吧?不是被吓得失手,最后在这里自己吓自己了吧?贵族们的死侍很多的,替身也不少,你们难道找错对象了?”
“我怎么可能会看错那双红眼睛!”有个年纪较轻的孩子崩溃地哭了,“我明明是看着他倒下去的,但是第二天他却又没事人一样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了,还对我说你脸色很不好,难道是感冒了吗这样的话摸了我的额头——我后来差点把脸都搓下来了!”
“是你的毒药失效了吧?而且贵族宅邸总有很多应付下毒的举措。”
“那这该怎么解释呢?我明明记得清清楚楚,我把他推下了阳台,他的鲜血淌满了身下的玫瑰花丛,但等我把仆从叫来后,尸体和血迹却消失得干干净净,而那个可怕的恶魔一脸没事人模样地端着刚烤好的饼干过来对我说——抱歉,我刚刚去了一趟厨房。”
“究竟是我们都一起疯了?”
“还是那就是一个杀不死的恶魔?”
斯诺.瑞奇曼在心底叹息。
他可爱又可怜的家人们啊,你们当然没有疯,他当然也不是什么不死的恶魔,这只是他的一个小把戏而已。
斯诺.瑞奇曼是那么的天赋异禀,尽管因为身体原因他无法同其他贵族一样接受帝都魔法学院的教导,但瑞奇曼家族庞大的财力与势力足以让世界上所有的智慧都向他敞开大门。就连那曾经短暂地拯救了他心灵的那位医生,也是一个魔医双修,留下过不少珍贵魔术笔记的人呢。
而斯诺.瑞奇曼只是从这如繁星般的智慧,如神明般的无私宠爱中,谨慎且规矩地取了自己最需要的一部分,和后来某位天真的女孩一样许下了一个单纯的愿望而已。
他只是希望他能和家人们一起生活在一起。
没有系统学习过魔法的人无法领略这一简单的愿望后究竟埋藏着多么深刻的执念和多么超越的才能,斯诺.瑞奇曼也无法知道这一点,在他的眼中,他只是做了最简单,最朴实,最平平无奇的事情罢了。
仅仅只是因为这个愿望,斯诺.瑞奇曼就达成了世界上大多数魔法师穷其一生都无法达成的“伟业”,而这“伟业”,只是为了服务他一人,服务那个孤单的男孩而存在的“奇迹”。
也许那位和半精灵一起到来的普莱尔.维努斯,正是因为看穿了这一点,才会对聚在瑞奇曼家族里的人们投来那一眼吧。
那充满同情的怜悯眼神。
不管是对那即将迎来在这瑞奇曼宅邸里重复了一次又一次的悲惨命运的瑞奇曼男孩女孩们,还是对她亲切拥抱着的那个人,又或者单纯是,在看到了悲剧的故事后,少女流露出的天真的叹惋。
但她终究只是个“外人”,所以她没有改变任何事情。
时至今日,“瑞奇曼伯爵”依然缠绵病榻,身体时好时坏,“伯爵夫人”依然自锁高塔,偶尔会和维努斯家里互通书信。
只有瑞奇曼先生一个人支撑起偌大的瑞奇曼府邸。
但或许,只有一件事情是改变了的,只有一件能让那个孤单的男孩能开心地微笑的好事是真切发生了的。
那就是他的确拥有了一个珍贵的家人。
只要她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他心中最大的宽慰。
【虽然无法继承遗产了,但请叔叔您借钱给我吧——我立字据,一定会加倍偿还的!】
那样没脸没皮理直气壮讨钱的普莱尔.维努斯,若是被她那群十分崇拜她的手下见到了,一定会在内心某处对这个女人产生失望吧……又或许,他们会因为“普莱尔.维努斯果然是这样奇怪的家伙呢”,反而对她更加推崇起来。
但这样的事情,莫尼应该是无法亲眼见证了,他知道斯诺.瑞奇曼不会让普莱尔.维努斯落魄时的模样出现在他人眼前。
对于他来说,那一定是只有身为普莱尔.维努斯家人的自己,才能珍藏的宝贵记忆。
没错,在这个他和普莱尔.维努斯只剩下对方一个“家人”的现在,这样的关系,这样的感情,这样的记忆,才显得更为不可取代。
在家人面前出丑,尽情做傻事,这才是正常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能成为斯诺.瑞奇曼的家人,说不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但直到现在,只有普莱尔.维努斯一人承担了这份深重的“幸福”。
也只有她,才能做到这件事。
这样的普莱尔.维努斯,那位维努斯小姐,现在却躺在了病床之上意识不醒……
虽然自荐要跟过来的是莫尼自己,他也的确担心那位维努斯小姐的身体情况,但他更担心的其实是也许要失去这最后一个“家人”的斯诺.瑞奇曼。
哪怕瑞奇曼家族只剩下了“一个人”,但它的财富却像是吸取了子嗣们的生命力一样不断地繁盛扩大起来,甚至在资助的维努斯大公身上的确如她所言的得到了成倍的回馈。
“哪怕帝国沉沦,瑞奇曼家也会长存。”这样的民间谚语,在“哪怕瑞奇曼家只剩下一人”的现在,依旧履行着它流传百年的可靠度。
如果维努斯大公真的发生了所有人都不愿意见到的那种情况,也许如今正蒸蒸日上的帝国也真的会如谚语中一样……
莫尼的思绪被凑到眼前的半精灵打断了。
他对半精灵仅有的回忆都不是伴随着什么好事情,所以完全被吓了一跳,连心脏都差点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眼前这个不是那仿佛和过往的噩梦一同降临的黑暗半精灵,而是一个金发璀璨,哪怕有着一双鲜红的眼眸,看上去也十足亲和可爱的半精灵。
齐勒双手合十地对他说:“突然靠近吓到你了!真是抱歉!”
莫尼很快就找回了平日里的状态,恭敬地回答:“没有关系,是我走神了。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啊,倒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那个年轻可爱的半精灵说道,又再次忍不住凑近打量着他。
莫尼被看得浑身难受,就像是被好奇心旺盛的猫骚扰了:“请问您到底在看什么呢?”
“哎,那个,就是……我之前远远地看着你们的时候,觉得这怕不是一群魔法操控的人偶吧。”齐勒笑着摆摆手,“现在凑近看了,果然是活人啊。我的好奇心满足了,谢谢您容忍我的失礼,祝您在大公府玩得开心!”
这么说完,那个穿着维努斯大公府侍者服的半精灵自顾自地跑走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也只有在维努斯大公的府邸才会出现这样的人吧。
莫尼慢慢放松了衣领——他被白色脂粉铺盖的肌肤的确不是为了遮掩什么人偶的痕迹或不能见人的尸斑。
——因为那些不再被认为是斯诺.瑞奇曼少爷“家人”的人,早已消失在了瑞奇曼的宅邸之中。
普莱尔.维努斯的确只做到了一件事。
也就是这一件事改变了莫尼的一生。
如今他能成为唯一一个活着留存在瑞奇曼府邸里的家族成员,也许也有她当时几句话照拂的恩情在。
毕竟瑞奇曼只对他的家人如此温柔。
看着惨淡的月色,莫尼在心底祈祷。
如果这苍白的月光是您冰冷的眼神的话,无所不能的神明,莫尼只恳求您一件小事——请您让那位大人,醒过来吧。
“你回来得可真晚啊。”
齐勒看着出现在黑暗中的黑皮半精灵,心里骂了句脏话——黑皮在黑暗中完全是隐匿神器啊,这是犯规,是作弊!
但他表面还是乖乖巧巧地说:“我有些担心大公,于是半夜睡不着想着去看看她。”
“那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面对布莱克的质问,齐勒回答得更乖巧了:“瑞奇曼家族的人守在门口不让我进去,我吃了闭门羹只能回来了。哎,希望瑞奇曼先生的守夜能早日唤醒维努斯大公吧。”
齐勒很有戏地抹了抹真的被他挤了出来的眼泪。
虽然他是故意这么阴阳怪气地做戏的,但布莱克最后居然真的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地放他离开,这让齐勒都有些受宠若惊——难道他的半精灵身份真的吃了一次红利吗?
但今日已经吃了巨瓜的齐勒无心再往下深挖,他也没有自信能在那个可怕的黑皮半精灵怪物般的洞察力中潜入他的房间,像潜入大公床底一样深挖他的秘密。
“每个小精灵都有他的小秘密”哼着原本是酒馆的小黄曲却被他擅自改了歌词的乱七八糟小调,齐勒愉快地爬上了床——今夜的瓜只吃了半宿,瑞奇曼先生果然如他所料撑不过整晚,于是齐勒就早早回来了,在早晨到来前他还能睡上一会儿
……
“草!”
齐勒翻被而起。
他忘记刺杀了!
当时大公身边就只有一个弱鸡——就算他做到了很多魔法师都没做到的事那他也是个弱鸡——这么绝佳的刺杀机会,齐勒居然因为吃了瓜过于沉浸忘记刺杀了,他连匕首都没出鞘呢!
现在再出门只会碰到那个可怕的监管者·布莱克·半精灵而已啊啊啊!
于是那晚齐勒没能入睡,他对着他珍爱的匕首磕了满是忏悔的三个响头,然后抱着它眺望月亮,反思自己的错误直到凌晨晨光微熙。
听着隔壁的动静,布莱克睁开双眼,可怕的鲜红眼睛在黑暗中极为渗人,像是来自死亡的凝视。
他无法入睡。
在维努斯大公出事后,他就再也无法入睡了。
不管是在大公府,还是在路上,不管他当时是在行走,还是经历过战斗感到疲惫,他都无法入睡。
让他无法入睡的是铺天盖地向他袭来的【记忆】。
只要他一有喘息的空间,就会占据他全部脑海的,有关普莱尔.维努斯的记忆。
她在笑,在思索,在生气,在耍赖,在偷懒,在调戏别人……
过于细节的,让布莱克自己都怀疑,难道我过往的人生中只有普莱尔.维努斯一个人吗的记忆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淹没他,将他溺毙在过去的长河中。
好痛苦……
甚至比身上刺上玫瑰花纹的那时,更加痛苦。
无法入睡,无法呼吸,无法再当作一个独立的个体存活下去的这份痛苦……
要怎么做才能根除呢?
只是这么短暂的沉默,布莱克又再次想起了她。
也许是因为这次见到了瑞奇曼先生,所以他罕见地记起了发生在瑞奇曼宅邸的那些事,那些被普莱尔.维努斯交代过——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忘记吧,的那些事。
普莱尔.维努斯不是一个规矩的女孩,维努斯公爵也知道他管不住她。
但也许是因为身体情况每况愈下,也许是因为心中实在有许多心愿未了,也许是因为那时的他已经不会再在意那些了,所以当时的他还是把那些事情交付给了他身边最后的家人——普莱尔.维努斯。
他在把信给普莱尔.维努斯的时候,这么恳求道:“请不要把这封信交给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看。”
他也许做好了普莱尔转个身就会把那封信拆开看个明明白白的准备吧,但他并不了解普莱尔.维努斯,年轻的维努斯大公的确没有拆开那精心盖上的玫瑰纹戳,也没有做些什么洒点水看清楚里面的文字的小动作。
她只是捏着那封由自己的父亲寄给自己的姨奶奶的一封最后的信,托着下巴好奇地心痒难耐,于是最后光明正大地差使着她好用的半精灵——去把公爵以前和瑞奇曼府邸通往过的信件全部都找来给我。
后来这些信件被普莱尔当成了前往瑞奇曼府邸时的消遣读物。两家来往的信件,能被保存下来的大多数是官方的寒暄,就算布莱克已经尽力去找那些比较私人的信件记录了,但放在普莱尔眼前的依然是被认为“不会泄露什么秘密”的文字。
但普莱尔.维努斯却看着那些文字,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她偶尔也会说些什么像是线索的话语,比如——
“瑞奇曼伯爵夫人出嫁前和维努斯公爵的关系真好呢,所以这种小事都会和他说——不过后来的信件就变得极为敷衍了,果然是一直见不到感情淡了吧。还是说身体不好交给别人代笔了呢?”
“啊,原来我和我那未曾谋面的叔叔出生的日子如此相近啊,他也没比我早生几年。”
“嗯……原来是这样啊,看来此行并不容易呢。”
但是马车上另一个人,当时的布莱克跟不上她的脑洞,他只是听到了普莱尔说他们的旅途不会顺利的话,并一如既往地盲信她所有的判断,眼界狭小的只容得下她一人的存在。
“那现在就立刻返程吧。”
听到布莱克的建议,年轻的普莱尔.维努斯笑了起来,她亲昵地摸着他的头发,贴着他被人仇视的魔性肌肤,注视着那旁人不敢直视的诡异红眼睛。
“我可爱的布莱克,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需要注视我一人就够了。”
用这么一句话语,就简单地安抚了炸毛的半精灵。
布莱克也会时常惊讶于自己的好哄,似乎在那个人的面前,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只满脑袋只会思考主人的黑狗——因为那绝对是最幸福最简单的事情。
他的世界里只有普莱尔.维努斯,他不会好奇除了她个人存在以外的其他秘密。大约是因为这个原因,普莱尔.维努斯才将他一直带在了身边。
哪怕是她发现了那个最大的秘密时也一样。
普莱尔.维努斯捏着从伯爵夫人的房间找出的信件——那些有关家人的重要回忆都被斯诺.布莱克好好地保存了下来,而现在,他又愿意同他的家人分享他所有的过去,并真诚地希冀着这能让他们更加亲密。
但普莱尔.维努斯却将那些珍贵的信件付之一炬,同她素未谋面的姨奶奶做出了相同的判断。
——连带着那封到最后也没能送到伯爵夫人手中的维努斯公爵最后的一封信。
熊熊的火光燃烧在普莱尔.维努斯的眼底,布莱克十分上道地说:“我会将今天所见的所有秘密忘得一干二净。”
普莱尔.维努斯却笑了:“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但忘记也是好事,你说得对,我亲爱的布莱克。”
“因为这样可悲又可笑的事情,因为妄断与秘密产生的悲剧,忘记了的话对还要继续生活下去的人来说,是件好事。”
普莱尔说的话一定是正确的。
于是当时的布莱克点头称是。
但在多年后回想起来,布莱克却忍不住想——
如果当时,他能稍微多嘴一句,比如就像那个调皮狡猾的年轻金发半精灵一样,多问上普莱尔.维努斯一句。
是不是就能比现在,更加贴近她的内心,更了解她心中所思所想了呢?
背后的玫瑰花纹在隐隐作痛,这样的痛楚自普莱尔.维努斯给他刺上刺青的那天就一直陪伴着他——半精灵撒了谎,普莱尔.维努斯完全没有所谓的魔法天赋,她在给他刺上刺青后让他泡的那些玫瑰花泉,也没有如书本中记载的一样缓解他的痛楚。
但蹩脚的魔法与因为华丽而只会给他带来更多痛苦的刺青,却在布莱克本人的默认下,一直烙印在他身上,无时无刻不在骚动的痛楚告诫着他,带给他这份痛楚的究竟是谁。
普莱尔.维努斯。
她的存在是他一生最长久的痛苦,长久到布莱克可以将这份痛楚当作他幸福的一生。
但现在,这样的痛苦,
似乎终于要迎来终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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