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43章

维努斯小姐果然发了脾气,她带着那让她受到诸多指责的半精灵离开了餐厅,随着她的离开,餐厅里的氛围看上去又变得其乐融融一片了。

瑞奇曼少爷看着维努斯小姐餐桌上根本没动的早餐,招了招手让仆从往她房间送了一份,也就没有更多动作了。

没有了维努斯小姐,早餐会上只有名为瑞奇曼的家人们,这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和乐融融的大家庭再美好不过的早晨。

但我仍然食不知味。我看着那些仿佛根本没有因为家人的死亡而食不下咽的“家人”们,忽然有点想跟着维努斯小姐一起离开。

我看向被撤下餐盘的空着的座位,那朵维努斯小姐折的纸花是那里曾经还坐着一个人唯一的证明。

回到房间的时候,我看着紧闭的隔壁的房门,想到了那位愤怒离席的维努斯小姐。

犹豫了一会儿,我敲响了那间门。

是维努斯小姐亲自过来开的房门。

她惊讶地看着我:“莫尼?你有什么事吗?”

她还是叫得那么亲昵,让我反而不知道该不该和瑞奇曼少爷一样叫她普莱尔了。

我最后还是称呼她维努斯小姐,尽管在刚才的闹剧后这一称呼看上去显得我们是那么生疏的外人——哪怕这本就事实。

我为刚才的事,粗笨地安慰了她几句,考虑到我刚才在维努斯小姐饱受指责时一语不发,这看上去就像是个两面讨好的马后炮毫无真心的场面话。

但维努斯小姐却给予了我亲切的笑容:“谢谢你特地来安慰我。”

这个笑容像是让一直存在在她身边的隔阂被撤掉了,我竟然在这比葡萄酒更为醉人的迷人笑脸下晕乎乎地感觉到,我们之间似乎的确更加亲密了些。

“你没吃早饭,会感到饥饿吗?”我甚至开始说起这些没有营养的垃圾话。

维努斯小姐摇摇头:“叔叔后来送了早餐过来,我已经在房间里吃过了。”

我知道这件事,我只是找了个由头想和她多说几句话而已。

当时因为能和这位高贵的公爵小姐聊天而感到喜悦的我并没有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我们竟然站在门口聊了那么久,维努斯小姐一直堵在门口,既没有开口让我进去喝杯茶,也没有让我看清房间里的情景。

这场愉快的谈话很快就结束了,我依依不舍地同说想要补个回笼觉的维努斯小姐道别。我本来就该这么回房间的,热情的兄弟姐妹们会去瑞奇曼伯爵的房间外徘徊,想多争取点培养亲子感情的时间,但我因为早上的事情感觉疲惫,没有心情跟着他们一起去做那些事。

打开房门的时候,我发现露台已经被清扫得干干净净,甚至连房间里的东西都被换了一遍,看上去完全想不到这里之前发生过什么。

但我仍然记得那些场景,那副惨案,那淌在血泊中死去的白裙少女。

我忽然不想待在这里了,至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

之后去恳请瑞奇曼少爷替我换间屋子吧,我这么打算,但这样,似乎就无法和维努斯小姐住在隔壁了……

我往花园走去,打算去那里打发时间,如果遇到了好看的花,还能折下来送给维努斯小姐安慰她。

那片存在感厚重的玫瑰花圃出现在我面前,铺天盖地的红几乎叫人窒息。

维努斯小姐似乎挺喜欢玫瑰的……

但我驻足在花圃外,实在不想靠近那里。

我转而去了比起这华丽的玫瑰海显得朴素许多的地方,在仆从的帮助下选了一些香味有安神作用的花打包成束,那些比起玫瑰来颜色朴素香味雅淡的花看上去不太起眼,但我莫名觉得维努斯小姐也许也会喜欢它们……应该会吧。

我的心中藏着莫名的忐忑,但这忐忑最后也没能折磨我太久。

因为又一桩惨案发生了。

我抱着那束素净的花,站在人群外看到那倒在花园里面目狰狞的家伙,他的颜面被马蜂蜇得肿胀得像发泡的面包,双手卡着脖子张大嘴,叫人于心不忍地艰难呼吸着。

直到这时我们才发现那些马蜂居然钻进了他的嘴巴,将他的舌头和口腔内壁都蜇得红肿不堪,他试图用牙齿去咀嚼去抵挡那些黄色的入侵者,最后他的鲜血却和马蜂的残躯一起从他嘴里随着唾液溢出。

他很快就死掉了,走得满是痛苦,我们甚至不知道他是死于窒息还是马蜂的毒素。

我的那些花很快派上了用场,它们素净非常,十分适合献给亡者。

我在赶来围观的瑞奇曼兄弟姐妹的口中回忆起,这个面目狰狞死去的家伙,似乎就是在之前的早餐会上暗暗嘲讽维努斯小姐的其中一人。

我环顾四周,这回我没再看到赶来的维努斯小姐。

但我发现了她身边的黑皮半精灵,他远远地在人群外看向这又一桩死亡,然后沉默地转身离开。

被马蜂蜇死,骑马的时候马匹突然发疯坠落而死,在厨房里做菜时炉灶却忽然爆炸身上着火而死……

一桩接着一桩的死亡已经逐渐脱离了意外事故的印象,变得像是死神残忍的恶作剧——也像是人为的精心设计的谋杀。

我再次来到餐厅时,惊讶又麻木地发现,不知不觉间这条看上去满满当当的餐桌已经空了一半的位置。

瑞奇曼少爷依旧坐在上方,他悲伤沉默地看着空掉的座位,安慰大家还是要好好吃饭。

“普莱尔今天也没有过来吗?”瑞奇曼少爷说,“那就还是给她单独送一份过去吧。”

说完这句话,瑞奇曼少爷就没有更多表示了。

但坐在他身边的人已经忍不下去。

面色苍白的莫妮卡站了起来,她原先是个如百灵鸟般明媚娇俏的女孩,但最近却因为憔悴不得不扑粉掩饰,乍一眼看上去竟然和身后面色惨白的仆从们有些相似。那张被粉霜铺盖的面容上很难看出血色和表情。

但她的声音还是很嘹亮很有活力:“哥哥,你不要再装下去了!”

在大家惊讶的视线和瑞奇曼少爷沉默的注视中,莫妮卡悲痛地叫道:“你为什么不愿意直视真相,到现在还在包庇真凶呢,看看你面前空缺一半的座位,那里坐着的原本可都是你的亲人啊!”

瑞奇曼少爷望着她悲伤的脸:“莫妮卡,你是想说什么呢?”

“你还不懂吗?”莫妮卡痛心疾首,“为什么这样的惨案会一次又一次发生,为什么血脉相连的兄弟姐妹会一个又一个离去,这完全就是出自邪恶的报复啊。”

莫妮卡看向我们:“大家也早有预料了不是吗?到现在大家还保持沉默,不就是为了照顾哥哥,照顾父亲的心情吗?但我忍不下去了,再这么沉默下去,下一个也许就要轮到我了!”

瑞奇曼少爷看着从莫妮卡眼眶中淌下的白泪,语气温柔:“莫妮卡,你说的凶手是……”

“普莱尔.维努斯小姐!”莫妮卡以奋不顾身的勇气说出了真凶的姓名,“死去的人都是曾经中伤过她的人,甚至死状惨烈程度都随着话语严重程度加深而加深——她一定是无法忍受侮辱她的人,才选择一次次报复回来。”

瑞奇曼少爷沉吟:“大家……都是死于意外呀,和普莱尔应该没有关系。”

莫妮卡更加伤心了:“哥哥,你不要被蒙蔽了双眼,就算她不会那些阴私的魔法,她身边可还跟着那个邪恶的半精灵啊!”

“那半精灵之前就用很可怕的眼神注视着我们,注视着每一个说了维努斯小姐一句不好的家伙。”有人惊恐地回忆起。

“半精灵最精通魔法,只要他做点手脚,完全能把谋杀掩饰得像是意外。”有人附和给出猜想。

“每一次发生惨案的时候维努斯小姐都不在现场,这也太刻意了!”

“但她身边的半精灵倒是总被在死亡现场目击到呢!”

各种声音充斥着这张餐桌,瑞奇曼少爷听了一会儿,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人们都抱着期待等着他的决断。

瑞奇曼少爷说:“父亲最近精神状态越来越不好了,我本来不想大肆宣扬这些事让他更加烦心,但大家说得也有道理。你们是我的亲人,我当然不希望你们的每一天都是在恐惧无措中度过的。”

瑞奇曼少爷转向一边的仆从:“把普莱尔和她身边的半精灵一起叫来。”

时隔多日,维努斯小姐再一次踏进这间属于瑞奇曼家族的餐厅,她的精神状况看上去可比在场的大家都要好多了,今天她穿着之前穿过一次的红裙,娇艳得像朵行走的玫瑰——这几乎让我有些怀念,在兄弟姐妹们一个接着一个死去的现在,餐桌上已经不再摆放玫瑰花了。那个叫人恐惧的半精灵依旧待在她的身边,像是如影随形的一条黑影。

维努斯小姐坐在了她原先坐的那把椅子上,这一回,倒是其他人都站了起来怒视着她了。

莫妮卡首当其冲:“你怎么还能这么安心地坐在这里?!”

维努斯小姐无辜地看着她:“忽然被叫过来,我以为你们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看现在的样子——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瑞奇曼少爷安抚了将要爆发的众人,他是唯二还和维努斯小姐一样坐着的人。

他们两个人坐在距离最长的端头互相对望。

瑞奇曼少爷对她说:“普莱尔,忽然把你叫过来是有原因的。大家怀疑是你造成最近的一系列惨案。”

“最近?”维努斯小姐歪歪头,“最近我可是老老实实地因为上次的失言待在房间里反省呢,连门都不带出的,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这话可就踩了雷区了。

莫妮卡气愤地道:“天啊,哥哥,你看她还在装无辜,她那半精灵一直代替她的耳目手足替她行在外边,她却居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维努斯小姐笑了一下:“这是我的过错,这几日心情不好,我叫布莱克外面发生的糟心事都不用同我汇报——既然现在你都这么说了,布莱克,把这几天发生过的事情好好同我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