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长善的小床对着窗户,窗外架一张密集的不锈钢防护网,月亮老来看她,有时变成弯牙,有时圆盘,但总归夜复一夜地裂成几块。
别的小朋友常在夜里哭,哭泣会传染,暗房中此起彼伏着想妈妈想爸爸。生活老师哐哐砸门,扯着嗓子喊不许哭不许哭,谁再哭就不是乖孩子,爸爸妈妈不要坏孩子。
宿舍最里面的墙壁上贴着红花榜,谁乖就奖励一朵小红花。
季长善是小红花最忠实的奴隶,她永远第一个洗漱完,第一个归置好脸盆,第一个钻进直筒型被窝闭紧眼,从来不哭不闹,不说想妈妈。生活老师给她贴了最多最高的小红花,当着所有小朋友说她是最乖最懂事的小孩儿。
她这么乖这么懂事,每天晚上还是只有月亮来看她,有时连月亮也不来。
季长善的婶婶跟她说,妈妈生妹妹是为了给她生个伴儿。
可是,生个伴儿为什么把她给扔了?
是她还不够乖吧。
虽然她的语文数学都考满分,虽然她攒了一摞奖状小红花,但还是比不上只会跳来跳去哭到喘不上气儿的妹妹乖。
后来她就无所谓乖不乖了。
房间里极静,彭朗的呼吸均匀平稳。
季长善长长地叹出一缕鼻息,眼睛依旧盯着木质天花板,那上面有块长方形边框,目光顺着边框画了好多圈,停顿片刻,接连翻了七八次身,再次恢复平躺时,她开始数羊。
一到七十九,忽而忘记数到哪里,又重头再来。
到底晚上不该喝茶,或者干脆应该支住眼皮不在彭朗车上睡觉。
“季小姐睡不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