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 53 章

复婚日记 顾轻野 5775 字 2024-01-03

“什么花?”我不解的问,扫了一眼门口,随后扳起脸,教训起有点邋遢的小家伙,“鞋子袜子不可以乱扔,得摆回位置上,快去摆放好!”

“哦……”小家伙虚心的点着头,小脑袋在我的怀里蹭了几下,才不情不愿的折回门口,胡乱的将鞋子摆回到鞋柜上,又将东一只西一只的袜子捡了回来,把它们丢进旁边的空篮子里,等到晚饭之后,我再拿去手洗。

其实金蠡也买有洗袜机,脏袜子丢进去就可以了,可我觉得效果不好,又耗电,还不如手洗那么干净,还快。

我正漫不经心的乱想着,依稀听见了院子里金蠡跟谁的交谈声,才想起金蠡至今还没有进屋,抬头看去,小砚砚正杵在门口,扒着门朝外张望,也不知在看什么。

院子的动静越来越大,好像有人在搬动大件的什物,我不太喜欢跟陌生人见面,便隐在窗帘后,透过玻璃窗,看见两个肤色黝黑的中年男子从小货车上卸下好几大盆花卉与盆景下来,又抬进院子里。

等到外面彻底回归了宁静,那已经是快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院子里多了三盆矮矮胖胖的盆景,是山茶、紫薇和菩提,和小砚砚差不多高,很是娇憨可爱。

山茶的盆面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瓷盆,而是巧夺天工的空心石,摆在了那颗石榴树的旁边,从卧室窗户往下看去,倒也高矮有致,别有情趣。

紫薇的枝叶上还带着花朵,娇艳动人,犹如栖息了一只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就搁在窗户下,站在我刚才的位置往院子看,眼帘里多了一份喜庆的生机,掩去了水泥地板反射的阳光,热腾腾的温度仿佛也降了下来。

菩提粗壮的枝干里垂下了许多粗细不一的树须,与盘根错节的根须交相应和,彼此纠缠,深深扎入到了紫砂盆做成的嶙峋峭壁里,丝毫不比松柏盆景差,就搁在花树下的桌子旁边,坐在藤椅上喝茶赏花的时候不至于太乏味。

我心里很感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金蠡站在了我经常站着的位置上,看我经常看的风景,才发现了盎然生机的院子里,也有枯燥无味的角落,他怕我常常站在这里,会胡思乱想,于是买来了花卉和盆景,满眼的花红翠绿,争艳斗芳,驱走了我心头的阴霾。

我的心情的确更好了,放眼看去,院子的各个角落穿插了十几盆花卉,不仅不觉得拥挤,反倒俯仰生姿,错落有致,平添了更多的观赏趣味。

只是我识花不多,就认识菊花,芍药和美人蕉,其它一概叫不上它们的名号,有一盆被金蠡叫做仙客来的花,长势很好,花开得正旺,每一片花瓣粉中晕红,红中夹粉,十分热闹,偏偏叶子自带一股青草腐烂的土腥味,我和小砚砚靠近就头晕,想吐,金蠡却觉得味道很香醇,后来查了一下百度,才知道这种花跟榴莲和香菜一样,都有拥护派和排斥派,喜欢的人觉得它香气宜人,不喜欢的人恨极了它臭气熏天。

那盆仙客来,后来被金蠡挪到了院子的门外,没有浇水施肥,任凭它自生自灭,没成想它生命力顽强,不仅活了下来,还长得更加郁郁葱葱,比院子里悉心照料的那十几盆花长得还要可人。

于是金蠡又多买了几盆仙客来,搁置在院子门口,跟原先的那一盆为伍,也不至于孤独。

10月6号这天,是一年一度的中秋节。

这一天也是李琪琪结婚一个月的纪念日,新婚夫妻还没从国外度蜜月回来呢,就直接从欧洲跑去中东某个国家旅游了,朋友圈每天更新几次,每一张照片,每一个文字,都像蜜里调油一样溢出着幸福的芬香。

他们门当户对,彼此相爱,又没有世俗羁绊,这样的婚姻才会得到所有人的祝福。

我羡慕李琪琪能遇上真爱,也衷心希望她能像童话城堡里的公主那样,与邻国的王子有情人终成眷属,幸福的过完这一生。

我以为今年的中秋节,也就这样了。

羊城的中秋节,向来跟春节一样重要,象征着平安祥和,阖家团圆的盛大节日。

金蠡到了棋院一趟,回来时却提了大包小包,全是包装精美月饼,除了棋院派发,其它都是职业棋手之间做人情往来的礼品彼此相送,因为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送出的月饼不但价格昂贵,还种类繁多,小砚砚喜不自禁,他和我妈一样爱吃甜,对甜品毫无抵抗能力。

我也喜欢甜的东西,可是不喜欢吃月饼,或许是以前在奚县过中秋节吃的月饼都不好吃,便觉得所有的月饼都是不好吃的。

奚县的月饼大多是本地小作坊里制作出来的,就一层油纸包装,不贵,起码每一年的中秋节,奶奶都会买一筒回来,可是太甜,太油了,里面的瓜仁又硬又苦,咬一口,硬.邦邦的表皮下全是粗糙的糖粉,毫无口感可言,我便不想再咬第二口了。

一筒月饼只有四个,那会儿家里实在穷,四个月饼都得摆上供桌,等到晚上拜了月,天上的神仙享用完了供品,才轮到我们吃。

然而妈妈嗜甜,闻到月饼甜腻的味道,就等不及晚上了,见爷爷奶奶不在周围,偷偷拿走了供桌上的一个月饼,喜滋滋的一分为二,把掰得大份一点的给我,她自己吃那半块小的,可她手上的月饼还没塞进嘴里,就被奶奶夺走了,还狠狠地呵斥了我们一顿。

妈妈委屈地含着泪,挎着肩膀,无助的缩在潮湿阴暗的墙角旁,她好几天没有梳洗了,蓬头垢面,全身脏兮兮的,一双没有灵气,却水灵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供桌上的月饼。

那时只有七、八岁的我,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见奶奶离开了之后,战战兢兢的偷走了供桌上那块被我妈掰开过的月饼,看着妈妈连啃带咽高高兴兴的吃完半个月饼,沾了油腻饼屑的手还放进嘴里吮,然后心满意足的冲着我笑,笑得很甜,很漂亮,即使后来我被爷爷奶奶打了一顿,也觉得很值。

我在羊城过的第一个中秋节,体感也不怎么好。

那会儿金蠡对我很好,因为我听不懂白话,他便也让王妈用普通话和我交流,或许是这个要求,她开始厌恶我,常常阳奉阴违,甚至不肯和我说话。

中秋节那晚,王妈也会拜月,然后极不情愿的切了一块月饼叫我吃,在她的眼里,供品是神仙尝过的,留有福气,是很珍贵的东西,能分一块月饼给我,已经是她最大的恩赐了。

我从小对月饼留有巨大的阴影,是真的不喜欢吃,便拒绝了她的恩赐。

或许是我拒绝得太干脆,变成了不屑吃她的东西,成了她眼里的不识好歹,从此之后,她便记恨上了我,再没好脸色给过我,处处为难我,暗地里常常说我的坏话,甚至克扣金蠡给我的伙食费……

高中毕业之后的两年时间里,我都是与妈妈一起过中秋节的。

白天先去一趟精神病院,妈妈当然不记得我了,可是她还记得月饼,也一如从前那样吃得津津有味,一盒四个的月饼,不让她全部吃完,她便会闹起性子,对我又抓又挠。

便是这样,我也当跟家里人度过中秋节。

晚上回到合租房,独自一人咬着又冷又硬的馒头,看着窗外皎洁的月亮,带着妈妈留在我手臂的抓痕,便算是过完中秋节了。

再之后的中秋节,我有小砚砚陪伴了……

虽然两岁前的小砚砚还太小,什么都不记得,可我知道,有他在身边的中秋节,月光特别的皎洁明亮!

今晚的夜色也一如往年那样皎洁明亮。

只是好像热闹了太多。

没有拜月,可是院子的桌子上同样摆满了瓜果月饼,而且月饼的馅料种类繁多,除了虾蟹瑶柱鲍鱼之类的海鲜馅料,还有榴莲蔓越莓等等的水果馅料,其中有一款还是巧克力荔枝馅的冰皮月饼,小砚砚特别爱吃,可是又不敢多吃,每吃一块,滴溜溜的眼睛就看向我,生怕我像上次那样不高兴,再打他的屁股。

远处的人家一大早在家门口挂了好几盏灯笼,金蠡很是怀念,回忆起了他小时候过中秋节的情景,羊城每逢中秋节,家家户户都会在院子里“树中秋”,大概就是从二楼的阳台里,拴了一条绳子垂到了院子里,绳子上挂了自己扎的灯笼,据说,谁家的灯笼树得越高,挂的灯笼越多,那一年就财源广进,吉祥如意。

金蠡还怕我们不信,用手机下订了制作灯笼的必需品,等到快递员送来了一大堆物品之后,他便手动扎起了灯笼。

可是他那双下惯了围棋的手,已经不太会用剪刀了。

“哥哥,这边破了个洞哦……”小砚砚指着跟前的那面纸张,善意的提醒金蠡。

“没事,用透明胶黏住就行了。”金蠡擦了擦额上的汗说。

“好大哦!”小砚砚强调道,声音拔高了许多,我侧过头看了一眼,那个洞果然破得很开,足有拳头那么大,的确不是透明胶所能黏住的。

金蠡抿着唇不说话。

“底盘呢?”我朝灯笼里头张望了一下,盛放蜡烛的地盘不知所踪,只看了个底朝天。

“在这呢……”金蠡黑着脸,挑了根粗一点的竹篾,努力将卡在纸壁上的底盘捅下去。

“啪”一声,原本死死卡在纸壁上的底盘受不住金蠡太猛的力度,直接从纸壁上掉了下来。

我和小砚砚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我跟小砚砚帮的忙,三个人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重新扎出了一个漏风的灯笼……

剩下一大堆制作灯笼的原材料,被金蠡不动声色的丢进了垃圾桶里。

便是这样一盏漏风的灯笼,承载了今年中秋节最大的乐趣,当晚挂在了院子门口,烛焰昏昏,随风摇曳,远远的和天上那一轮明月诉说起自己的身残志坚,一直聊到了天亮。

李琪琪度完蜜月回来后,已经是十月份的下旬了。

刚好那个时候,正是倡棋杯决赛的前夕。

10月23号,倡棋杯的决赛定在申城举行。

金蠡居然犹豫了,因为我的预产期是下个月的上旬。

还有十天左右。

我觉得时间还早的很,便让他安心去比赛,围棋最忌讳心有杂念,况且棋坛上的高手如云,虽说金蠡是上一届的冠军,可是棋局瞬息万变,一着不慎,满盘皆输,逆转棋局的大有人在,而蝉联倡棋杯的人,至今还没有出现。

最近我常常难以入眠,习惯仰卧的我,现在只能侧睡,然而肚子的下垂感还是很强,即使有孕妇装的托腹护腰枕头分去一些重力,我仍旧不能好好睡一觉。

有一回,我辗转难眠,最后趴到了金蠡的胸口,居然找了个很舒服的姿势,就这样睡下了,然而却做起了久违的梦,关于兜兜的梦。

他隐在白茫茫的迷雾里,依稀和我说着什么话,可是我听不清他和我说什么,更分辨不出他在哪个方向,焦虑万分的我,冲入迷雾里,不停的呼唤他,他却生气的没再理我。

我汗水涔涔的从睡梦中醒来,还没从梦境里晃过神来,呆呆怔怔的坐在床上,金蠡抱住了我,艰难地抬起快要完全麻掉了的手臂,拭去了我眼角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