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国庆节和中秋节碰到了一起,举国放假八天,百姓欢腾,羊城的电视新闻里,更是天天播放张灯结彩的喜庆画面,记者还到闹区采访,那里到处都是人山人海,镜头下的羊城市民喜气洋洋,脸上无不洋溢着节日的喜悦。
接受采访的市民尽情讲述八天小长假的安排,去旅游的,走亲访戚的,与同学聚会的,约伴逛花市的……朋友众多,节目丰富,不胜枚举。
我却只能困囿在这栋别墅里,哪儿也去不了。
小砚砚也一样,他原本想去白府,找白萱萱玩的,可自从白萱萱上了幼儿园,结识了很多小朋友,还跟其中几个成为了好朋友,就冷落了小砚砚,八天假期排得满满当当的,今天去那一家,明日去这一家,已经匀不出时间陪小砚砚玩了。
小家伙愁眉苦脸,恹恹的,不太说话,吃喜欢的鲜虾抄锥栗饭都不香了。
我曾在小砚砚的世界里消失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里,小家伙变得敏感,孤独,脆弱,甚至沉默,最近好不容易让他恢复了以往活泼好动的天性,我生怕小砚砚因为白萱萱的疏离而伤心,情绪低落,便让金蠡带他去那家商场的儿童乐园玩,那里有很多同龄的小朋友,容易玩到一处去,便可以忘记心头的不愉快了。
如果是从前,金蠡必然认为,去游乐场不仅浪费时间,还玩物丧志,不如下下棋,琢磨琢磨棋谱,尤其是新学者,更应该多积累对弈经验,心思太多太杂的话,根本静不下心来好好学棋。
金蠡向来一丝不苟,不喜欢太吵闹的场所,游乐场简直是他的天敌。
可是现在,他的心态变了,变得亲近小孩,变得随和,变得能屈能伸,甚至甜言蜜语。
我十分不习惯这样的金蠡了。
尤其与我独处的时候,他简直无法无天,变着花样和我温存。
害我都落下了好几节线上直播学画画的课程了。
我还是更喜欢金蠡在对局中,面不改色的将对手打得溃不成军狼狈挣扎的样子。
我还喜欢他,这无法否认,或许在我年少时,这个人早就深深烙印在脑海里,即使时过境迁,即使物是人非,他也还是我心里最初的模样。
小砚砚一天要去两三趟商场的儿童立场,效果显著,脸上扬起的笑容越来越多,话也开始多了,现在只要一放下棋子,他的心就飞去了儿童乐园。
今天也是这样,刚结束金蠡的指导棋,小砚砚迅速收起棋子,然后一口喝光了我为他准备的牛奶,迫不及待的冲到了门口,一边穿运动鞋,一边催促金蠡:“哥哥,快点!”
金蠡摇了摇头,认命地站了起来,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问了我有什么需要买的,才带着小砚砚出门了。
院子外,老张早就在车上等候多时了。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抵达的,反正喇叭声也没有按一下,悄无声息的。
我目送他们离开了之后,活动了一下四肢,才坐回了沙发,拿起平板,开始接单。
所谓的接单,其实就是给一些网络写手画头像、封面或者插图,收取适当的报酬。
提起这个,我得感谢一个叫小瑛的粉丝。
因为我将小砚砚的成长史画成q版的《动物一家人》上传到了微博,意外的拥有了几千个粉丝,小瑛就是其中的一个,常常在我的条漫下吹彩虹屁,一来二去的,也就熟了。
前不久还收到了她的私信,问能不能给她画个微博的头像,最后还承诺愿意给报酬。
因为是熟人,我觉得她提报酬有点见外,按着她的要求,画了一张她十分满意的头像。
当然没有要她的报酬。
可是小姑娘十分执着,又很有版权意识,说了一大堆朋友是朋友,人情是人情,版权是版权的大论,我稀里糊涂的被她绕了进去,不得已,就收了她十块钱。
没成想,第二天,她跟我说,她的新头像被很多人夸好看,有几个也想让我给她们画。
被人夸赞、认可,我心里十分的高兴,也都以十块钱的价格,给小瑛的朋友画了头像。
我没有料到的是,小瑛的朋友里,居然有一个是网络写手。
这位网络写手的笔名叫问梅,对我画的头像十分满意,希望我能给她的连载文画张封面,还把她的小说地址发给了我。
我受宠若惊,一则,是这个叫问梅的写手对我的肯定,二则,我学历虽然不高,可是读书的时候,我最喜欢语文,也爱看书,看小说,对创造文学价值的人,觉得他们都好了不起,打从心里肃然起敬,丝毫不敢怠慢。
我不怎么恨肖夙辰与肖维扬的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他们的学历很高,都是外国名牌大学毕业,肖夙宸还是钢琴艺术家,在我的心里,这就是一座难以企及的高度,我只能远远的看着,羡慕着,憧憬着,绝不会想着报复肖家,让他们一无所有。
我按问梅的要求,十分用心的画好了封面,传给她之后,心里不由忐忑起来,生怕画的和她所构想相差十万八千里,让她心生失望。
我没有承受太久的担心与煎熬,问梅很快就发了一连串“啊啊啊啊”的回复过来,紧接着又发了一个欣喜若狂的表情,我不禁失笑,那颗提着的心彻底的放了下来。
提到价码,我没什么概念,觉得她喜欢我画的封面,是我的荣幸,于是随口报了20块
毕竟这张画细节处理比较多,画的也不是q版,所需的时间远比画q版头像的还要多很多,而且她也没有要求二次修改,我以为20块也差不多了。
她看到了我的报价,竟然打出了好几个问号。
我战战兢兢,觉得可能价格太高了,她不高兴了。
那还是回到10块吧,我心里想,其实不用给钱也可以的,之前我给小瑛画头像,也没有想过要收她的钱。
我的脸热辣辣的,暗暗在心里尴尬了好一会儿,才振作精神,正要回复她时,却再一次收到了她发来的信息。
她告诉我,画手的行情在她们的圈子里,最差的也要50块打底,普遍七、八十起步,上不封顶,版权还得分商用,还是线上用,如果是商用的话,价格还得翻倍,至于画作的内容,也因背景的繁简不同而价格不同,更别提单人,还是双人,或者多人,乃至连全身与半身,都有明确不同的价格。
我看的一愣一愣的,觉得她比小瑛还较真,还更有版权意识。
最后她告诉我,她的小说还在线上,没有出版,可是我画的封面是全身,而且背景细节挺复杂,以她约稿的经验,起码得200块以上。
我的心一颤,定定的盯着“200”的数字,生怕看岔了。
我向来自卑,从有记忆开始,就知道自己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否则也不会这么讨人厌,我小心翼翼的藏起自己的不好,身上痛了不敢说,喜欢的东西不敢要,被欺负了也不敢反抗,因为我知道,越是反抗,得到的只能的更严重更残酷的欺凌,即使闹大了,也不会有人护着我,关心我,在意我的死活。
这样一无是处的我,从很早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不配拥有好的东西。
不配有一个完整的家,不配有两情相悦的爱情,不配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因为愿望从来没有实现过,想要的东西又要不到,我便学会了自我否定,自我贬值,只有不去奢望,即使得不到渴望的东西,也不会对这个世界绝望到窒息,更不会想不开结束自己的性命。
可是现在,一个素味平生的女生,却肯定了我的画的价值,并且不容置疑的告诉我,它值200块。
是200块,不是20块!
200块,曾是我因为照顾小砚砚无法到外面工作,只能到鞋厂领鞋面回去做,白天趁着小砚砚睡着的时候做,晚上就着灯火做,勤勤奋奋的做一个星期,也未必能拿到200块的酬劳。
倒是第一次在李琪琪宠物店直播织宠物衣服的时候,拿过两三百的打赏。
可那也是织了好几个小时衣服,而且打赏的女孩都是李琪琪宠物店的老主顾,有些还是她那个圈子的姊妹,我一直认为,她们都是看在李琪琪的面子上,才给我打赏的。
我震惊,难以置信,觉得如同遇上一个无知的人,非要说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一样荒谬。
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确定她没有和我开玩笑。
一股不知名的暖流从心底一直滋生到全身百骸,我顺着暖流浮到了空中,见到了璀璨的星辰,看到了辽阔的大海,海中倒影里的我,原来也是一颗闪烁着光芒的星辰。
可我仍不敢奢望200块的回报,只收了她50块,还飘飘然的高兴了整整两天!
两天后,我被问梅拉到了一个七、八个人的群,原来都是同一个编辑群里认识的,看了她在微博上发的新封面图,也很喜欢,于是也想向我约稿。
问梅事先已经跟我说清楚了,约稿可以优惠,但绝不能再标50块的价码了。
我心里十分感动,觉得她是我的伯乐,此后但凡是她约的画稿,我只收50块,别的作者则另当别论。
好在这些作者的要求我都能完成,作品也受到了她们的一致好评,价格相对而言比她们以前约的稿还便宜,再后来,又有别的作者从她们的口中知道了我,陆陆续续的加我约稿,于是就成了现在这样,我一空下来,就忙着接单。
因为作品被喜欢,被肯定,被追捧,我热情翻滚,浑身有使不尽的力气,一天下来,能完成两三张封面,如果不是小砚砚总喜欢缠着我玩耍聊天,又因为肚子太沉,久坐会腰身背痛,我还能再多画一张!
沉浸在画画的世界时,时间总是飞转得很特别快,我刚画好了一张封面草图,发给约稿的作者,对方看了画,表示合意之后,我正要给这张新出的稿上色时,金蠡便带着小砚砚从儿童乐场回来了。
“哥哥,花,花!”小家伙玩得尽兴,脸上的潮红还没有褪尽,似乎玩累了,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蹬开鞋子,袜子也是一扯,随意的丢下,就光着两只脚丫子朝我扑来。
我稍稍侧过身子,避开正面,将兴奋的小家伙搂在怀里,手心还能感觉到他衣服润润的湿意,也不知他跟几个小朋友一起玩,又玩了什么项目,竟然这样的投入,如此的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