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信附上来的有二十来个名字,什么有庆,弼军,庚楼,北裕,茶铎……
如果是别人,能得到赤龙王的亲自赐名,一定会高兴得连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呼朋引伴的传颂赤龙王的功德无量,以及慧眼识英才,来表达自己内心的狂喜与感恩。
或许是我对赤龙王有偏见,总觉得这些名字难听至极,而且这些名字一听就感觉是泰国语直接翻译过来的,外里外气的,又拗口,一点也没有予以美好寓意的中国特色,我一个都不喜欢。
更何况,我仍旧惧怕她的“降.头术”,自然而然的觉得信上的名字个个都沾了蛊术一样可怕,哪还敢用啊?
唯一值得称赞的是,她给我的孩子冠上了“戚”氏的姓。
“这都是些什么名字啊!”金蠡也皱着眉嫌弃,一边放下信笺,一边状似无意的问,“戚名,你给咱们的孩子取了什么名字了?”
我紧张的看向他,从很早开始,我便开始挑字,要为我的孩子献上最有意义的名字。
可当我翻阅了无数本书,挑选了上百个字之后,发现再好的文字,都没有平安健康重要。
“戚……戚久安!戚名的‘戚’,长久的‘久’,平安的‘安’!”我咽了口唾沫,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金蠡,“戚”字咬得很重,强调了姓氏的重要性。
我看到金蠡竟然露出释怀的笑容,心里疑惑,难道他从没有打算让孩子跟他姓?
“戚久安……”金蠡释沉吟了一下,嘴里又念了几遍,点了点头,再一次笑了笑,认同道,“长久,平安,久安,戚久安,安安,不错,我很喜欢!”
我嚅了嚅唇,想告诉他,孩子不叫“安安”,而是“兜兜”。
金蠡却“咦”了一声,眼睛立即被那两个和信笺一同寄来的纯黑木盒吸引,拿起了盒子,仔细研究起盒子的质地与花纹,辨认了半晌,凑到鼻翼里闻了闻气味,随后又掂了掂它的重量,讶异地道:“泰国乌木?!赤龙王好大的手笔啊!”
我不认识什么泰国乌木,但听金蠡的语气,定然不会是一般的木质材料。
金蠡缓缓打开两个纯黑木盒,里面赫然躺着一白一绿两枚观音玉坠,很漂亮,通体晶莹,做工精细,我一个不懂玉的,也知道它们价格不菲。
那是赤龙王的心意,看起来,她是诚心实意的想认我肚子里的宝宝做干儿子的。
“她倒是大方,竟然送来了上等的羊脂白玉和帝王绿,”金蠡拿起两枚玉坠又辨认了一番之后,嘴里啧啧称赞了起来,“雕工一流,肯定出自大师之手,市值不少于七位数。”
我心里一跳,这礼物会不会太贵重了?!
金蠡抬眼看了看我,笑道:“虽然不知道她什么用意,不过从她那边寄过来,这玉坠肯定是开过光的,好歹也能辟邪,就不退了?”
我没有告诉金蠡,赤龙王对我肚子里的小生命青睐有加,想做他的干妈,而且看样子,她现在也没有打消这个念头,送那么名贵的礼物过来,倒是合情合理。
小砚砚也凑了过来,眼睛一直盯着帝王绿不放。
金蠡明知道小孩子喜欢花花绿绿的东西,故意在他的面前扬了扬帝王绿,问道:“戚书砚,这两个玉坠,你跟哥哥一人一个,哪个给哥哥,哪个给你?”
小砚砚一听能给自己,高兴地搓起了手,却皱起了鼻子,狠狠地纠结了一会儿,才指着碧绿观音,壮士扼腕地说:“这个好看,给哥哥!”
金蠡笑着看着我。
我不想理他,那绿玉观音乘着一条呼啸的龙,应该是辟邪的,可那个白玉观音,怀里却抱着一个小孩,一看就知道是送子观音,这个人,为了让我戴上送子观音的玉坠,花的心思倒是不少。
“哥哥不喜欢戴,两个都给砚砚,好不好?”我揉了揉小砚砚的脑袋,柔声说。
“不好!”小砚砚和金蠡异口同声反对。
小砚砚收起了雀跃的心,很有骨气的表示要跟我一样,道:“哥哥不戴,砚砚也不要戴!”
我不忍心看他失落,只好说:“那好吧,那哥哥就选一个吧,哥哥喜欢白色的,哥哥要白色的,砚砚要绿色的,好不好?”
“好!”小砚砚欢呼一声,目光又急急的落到了那枚通体翠绿的观音身上,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他是真的喜欢这枚玉坠,立刻嚷着要戴上。
那枚羊脂白玉做的送子观音,被我放回了黑色木盒里,赤龙王不知道我讨厌自己畸形的身体,金蠡也不知道么?
不对,他好像是真的不知道……
因为他要,我就给,没有不情愿的,他或许以为,我并不以这具畸形的身体而自卑。
肖夙宸曾经也有过这样一具畸形的身体,然而金蠡没有嫌弃,仍旧把他放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或许,至今仍留有不可取代的位置。
我心里的悲戚又开始蠢蠢欲动,张牙舞爪的想要冲到四肢百骸里滋长更多的郁气时,耳旁却响起了小砚砚天真无邪的声音,适时地驱散了我心里的阴霾。
“哥哥,好不好看?!”小砚砚趴在我的膝盖上,捻起挂在脖子上的玉坠,眉眼里洋溢着被宠的简单幸福,炫耀起新得的帝王绿观音。
小砚砚前些日子晒黑过,肤色至今还没有彻底恢复过来,露在衣服外的肌肤成了健康的小麦色,又因为不挑食,养得好,气色红润,配上脖子间绿意欲滴的帝王绿,十分的可爱,灵动,像极了童话故事里从花丛里飞出来的精灵小王子。
“好看!”我连连点头,收回阴郁的心绪,细细一看,这枚帝王绿观音玉坠只有拇指般大小的玉坠,绿中泛出些许的蓝色调,但又不偏色,十分好看,难怪小砚砚会这么喜欢,就是有点沉,得在小家伙睡觉的时候取下来。
“哥哥,戴!”小砚砚偏着头,指了指盒子的另一枚羊脂白玉送子观音,也想看我戴上。
“哥哥……”我顿了顿,不得不硬着心肠哄骗小家伙,“哥哥明天再戴……”
“哦!”小砚砚信了我的话,笑嘻嘻的抱起我的手机,用指模打开了屏幕,大声道“萱萱,萱萱!”他是用声控拨打白萱萱的视频电话,要和她分享新得的这枚帝王绿观音玉坠的快乐,上次白萱萱买了一个可爱的小书包,也跟小砚砚视频了半个多小时分享快乐。
电话很快接通,九月份还没到,白萱萱仍呆在家里,似乎刚睡醒,喑哑的稚嫩声传了过来:“砚砚……你好早哦,找我什么事哦?”
“萱萱,我跟你说……”小砚砚抱着我的手机跑到院子里,花树下那片阴凉地是他们的“秘密基地”,白玉微每次带白萱萱过来玩时,两个小孩都在花树下玩过家家。
“你是不喜欢赤龙王送的东西,还是单纯不喜欢这枚玉坠?”金蠡似乎看出了我刚才的敷衍,指着黑色盒子问道。
我隔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都不喜欢……”
“那你不该骗戚书砚的,”金蠡摇了摇头,“你忘了你的弟弟记忆很好,你说过的话,他一句都不会忘?”
我心里一悚,小砚砚的记忆力的确过人,在我消失了半年之后,仍旧记得我离开的那天说过的话,如果明天我没有戴这枚玉坠,他一定知道我又骗了他。
小家伙好不容易才从我失踪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我是不能再骗他了。
“那我现在就去买一个相似的吧。”金蠡笑了笑,作势要站起来。
我明知道是金蠡的伎俩,却还是着了他的道,妥协道:“不要破费了,就它吧……”
这个人,总有办法让我就范。
“那现在先试试?”金蠡询问着,却已经取出了黑色盒子里的送子观音,眉眼里流淌着温柔的笑意,“或许安安会喜欢呢!”
那枚羊脂白玉挂上了我的脖子,我才反应过来金蠡口中的“安安”是谁。
“他不叫安安!”我纠正道。
“哦?”金蠡不以为意,目光掠过我的脖子,赞赏的说了一声,“好看!”
紧接着金蠡皱下了眉头,问道,“不叫安安,叫久久?久久好是好,不过白话不好听……”
白话里,“久”和“狗”同音,一旦有性质恶劣的小孩,确实是会刻意取个“狗”相关的绰号,我曾遭遇过校园霸凌的,被人喊了三年“小乞丐”,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我的孩子,也出现同样的经历,看来,“久安”这个名字,得改一改了。
“也不叫久久……”我再次纠正,“他叫兜兜!”心里开始琢磨起来,得改什么名字好呢?
“咔”地一声,金蠡猛然朝后退了一步,后脚跟绊到了一旁的玻璃矮柜,矮柜一角受力移动了几寸,发出难听的摩擦声。
我讶异的看向很少失态的金蠡,他儒雅的脸上一片灰败,仿佛承受不住巨大的打击,眼睛瞪得很大,依稀还冒出了血丝,似乎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只一秒钟,绽出青筋的额上就布满了豆大的冷汗。
“金先生!”我吓了一跳,他这种情况我见过,从前那种不知名的怪病复发的时候,就是这个可怖痛苦的模样。
只是,这次好像不太一样,金蠡没有捂住他的右腹。
“你说,他叫……叫什么?”金蠡抖索着唇,仿佛耗尽了全部力量,才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磕磕巴巴的话。
“兜……兜兜啊……”我犹豫着,小声的回答了金蠡,不明白他怎么对这个名字如此大的反应。
“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怎么会……”金蠡摇着头,猛然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带出了一口血沫,迸溅到了玻璃矮桌上,点点都是刺眼的红。
“金先生!”我彻底吓懵了,金蠡竟然咳血!
金蠡脸上的肌肉突然狰狞地扭曲着,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整个身子颓败的朝后一仰,重重的摔倒在沙发上,双腿蜷缩着,发颤的左手抵上了右腹,死死的揪着那一处的衣服,仿佛右腹被利刃捅开,划破肝肠,命垂一线。
我骇然看着眼前的一幕,尤其是金蠡的左手抵在了右腹,仿佛拆穿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粽妹纸的营养液,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