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 47 章

复婚日记 顾轻野 6312 字 2024-01-03

那滴泪犹如滚烫的滴蜡,烫得我心头发颤。

我眼眶一涩,没忍住也掉下了眼泪。

心里充斥着无尽的感动与惭愧,我想跟李琪琪说什么,喉咙却像堵了一块铅石一样发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眼泪决堤似的一颗连着一颗滚下脸颊,人也抽抽噎噎的哭起来。

李琪琪是真的在关心我。

她反对我跟金蠡在一起,也是站在我的角度替我着想。

她比那些和我是血缘至亲关系的人,更像我的亲人。

我的父亲,叔父,兄长,明明知道有这么一个我存在,却视我为无物,只在我有资格当了肖夙宸的移动血库之后,他们才将目光停在我的身上,然而停留的时间不会超过三秒。

和李琪琪不同。

她知道金蠡不是我的良配,所以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我,即使那时已经改变不了什么。

她在我穷困无助时,愿意慷慨解囊,替我排忧解难,我至今还欠着她好几千块呢。

我不告而别,她顶住了压力,为我争取了更多逃离羊城的时间,虽然我并没有离开羊城。

我俩就这样泪眼婆娑地静默着,好一会儿,李琪琪才抹去了眼泪,愤恨的坐在病床旁的椅子里,吊起了一根柳眉,咬着牙诘问:“你哭什么,我都还没开始骂你呢,你就先哭上了?没出息!!”

确实,换做是从前,心直口快的李琪琪早就把不告而别的我骂得体无完肤了。

“对不起……”我抽了抽鼻子,朝她歉意的笑了笑,抬起手,想帮她擦去那串滑下来的泪珠儿,可我一只手插着针头,一只手捧着碗,动作既笨拙又滑稽。

李琪琪破涕为笑,大概觉得就这样轻易原谅我,我是不会长记性,于是板起了脸,重重的哼了一声,得理不饶人似的在我的额头上弹了一下,接过我手中的碗,一边粗暴的喂我喝粥,一边咬着牙道:“你哪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你的弟弟!”

我心里有愧,含着粥,一时竟尝不出粥里放了什么食材,只默默的听着李琪琪的数落。

“你可真忍心!小砚砚还那么小,路都走不稳呢,你就抛下他一走了之了?你不知道他会不安,会害怕,会哭着闹着要哥哥的吗?!他天天盼你回来,眼睛都哭肿了,谁哄都没用,哭累了就睡,睡醒了就哭,饭也不吃,你离开的三个多月,他就瘦了整整一圈,快不成人样了!上星期感冒到现在还没好,一直咳,一直咳,咳得嗓子都哑了,也不知金蠡是怎样带人的……”

我乍然听到了小砚砚真切的消息,还是不好的消息,呼吸顿觉一窒,好一会儿,心窝处才传来刀斫的钝痛感,悔意如同潮水一般将我吞噬,情急之下,也不管左手还插着针头,双手下意识的抓住李琪琪的手臂,颤声问道:“小砚砚……他生病了?很严重吗?看医生了吗?没有打针吃药吗?”

没想到李琪琪竟然倒抽了一口冷气,惨白着脸叫到:“好痛!戚戚,你弄痛我了!”

我才意识到自己这一抓,几乎用上了全部力气,即使现在的我损耗了不少的精力,可到底是成年男子,李琪琪又是娇生惯养的官二代小姐,哪儿吃得消?

我慌乱地松开手,语无伦次的道着歉,脑袋像炸开了似的,闹嗡嗡的乱成了一团,眼前浮现出小砚砚哭得眉目红肿,不停打嗝的可怜模样,心里就疼痛得难以复加。

我只以为,把小砚砚留在物质优渥的环境里,他就能茁壮成才,却从未问过他的意愿。

他或许更愿意跟着我这个为了赚钱而劳碌奔波,但却深爱着他的哥哥一起生活呢……

“戚戚,你的手出血了!”李琪琪猛然拔高了音调,将我从凄恸的漩涡里拉了回来,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等我晃过神来时,跑了的针头已经重新归位,扎出血的针口移到了傍边的位置继续输液,快要见底的吊瓶也被李琪琪换了新的,她本来就是护士,即使辞职几年,业务并不生疏,一气呵成的弄好,我都没觉得痛,只觉得一颗心犹如被猛兽啃噬得七零八碎的,想到小砚砚因为我的残忍推离而被魑魅魍魉的病痛所折磨,悔恨再次侵占了我的内心,眼泪不禁蓄满了眼眶。

“戚戚……你别哭啊!都是我骗你的……我是真的又气又恼,”李琪琪被我巨大的反应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抓着我的手,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别哭了,你弟弟的事,都是我编出来吓唬你的……谁让你一声不吭就消失了这么久呢?小砚砚那么可爱,你就算要走,也要带他一起离开啊……好了,别哭了,上星期他的确是感冒咳嗽了,可现在已经大好了,也不怎么咳了,前天还在我的店里吃了几块蛋糕呢!他可乖了,他说,哥哥不喜欢不听话的弟弟,他要做个听话的弟弟,那样哥哥就会回来了,他就很配合医生,医生让他打针,他就打针,让他吃药,他就吃药……”

为了佐证自己的话不假,李琪琪在她的包包里掏出了手机,翻到了相册,点开了其中的一组照片,递到我的跟前,宽慰道:“你瞧瞧,这是前天拍的照片,就跟以前差不多,真的!”

我慌忙抹去脸颊上的湿痕,颤抖着手接过李琪琪的手机,那张熟悉的小脸蛋赫然呈现在眼前,我怔怔愣愣的,一时恍如隔世。

李琪琪骗我了,照片上正坐在宠物店手前台前的小砚砚,样子还是那个样子,却和以前差太多了!

小砚砚正坐在宠物店的收钱台前,眉眼红彤彤的,似乎刚刚受了莫大的委屈,熬不过就大哭了一场,眼角依稀闪着晶莹的泪花,微微朝下扁着的嘴巴正咀嚼着东西,唇边还沾了些许糕屑。

在李琪琪看来,小砚砚跟五个月前几乎没什么变化,可是在我的眼里,小砚砚黑了,瘦了,蔫了,从前清澈干净的眼瞳,已失去了往日的活泼灵动,胖嘟嘟的小脸蛋凹陷了些许,几乎看不到水润的婴儿肥,衣物遮不住的小手小脚,也不再是记忆中红活圆实的肌肤,而是黑黝黝的一片,那是被烈日暴晒过的痕迹……

就连一头乖顺的头发,也长长了,沾了汗水的刘海对半分开,服服帖帖的粘在额头上,两侧的发丝软软的垂至耳下,或许从离开我那一天开始,就没有人为他修剪过。

我抑制不住心中的怜惜与悔恨,咬着唇也无济于事,破碎的啜泣声还是溢了出来,指腹轻轻摩挲上了照片里小家伙的脸蛋。

可因为手机是触屏,照片自然而然的滑到了下一张。

下一张还是小砚砚的照片,拍摄背景仍旧在宠物店,小家伙眉眼低垂,正聚精会神地剥着手里那颗鲜红硕大的荔枝,那是他最喜欢吃的糯米糍荔枝。

每年的这个时候,各类荔枝纷纷上市,羊城是荔枝的盛产地,既多又便宜,“日啖荔枝三百颗”的大有人在,小砚砚去年的这个时候尝过一次之后,便记住了这是好东西,那时每天在菜市场门口见到摊位上陈列的荔枝都嚷着要吃,我便满足他的口腹之欲,每天都买一些回去,剥壳去核后,将鲜嫩多汁的果肉泡在盐水里,放入冰箱冷冻十来分钟,才取出果肉喂给小家伙吃,这样既鲜甜可口,又不上火。

今年糯米糍荔枝早已上市了,小家伙嗜甜,见着了一定又要嚷着吃,只是不知给他买荔枝的人,会不会心细一点,剥下荔枝肉泡在盐水里降降火,才喂给小砚砚吃。

“还有上周拍的……”李琪琪见我哭得一发不可收拾,手忙脚乱的再搜出另外几张照片,却都是小砚砚跟别人的合照,要么被抱着,要么被逗着,脸上没有一点儿笑容。

我的弟弟,在没有我的日子里,一点都不快乐!

李琪琪又说了几件关于小砚砚的趣事,我默默的听着,渐渐止住了悲痛,脑袋昏昏沉沉的,一时辨析不出李琪琪所说的是真是假,她或许为了安抚我而编排出一些根本没发生在小砚砚身上的事。

“要不,我明天把小砚砚接过来?”李琪琪见我终于不哭了,才稍稍松了口气,笑着问。

“不……不要!”我浑身打了个激灵,晃过了神,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回绝李琪琪的善意,我不知道该怎么向小砚砚解释自己为什么弃他而去,小家伙懂事,并不代表他不生气。

我自以为为他好的理由,单纯得犹如一张白纸的小砚砚根本就理解不了。

况且,在我固有的理念里,医院的病气大,小孩心眼纯净,易看到不干净的东西,能不到医院就尽量不要来。

“为什么不见你弟弟?”李琪琪不解,“他见了你,一定会跟过年一样高兴的!你不知道,姓金的根本不靠谱,一直以为是我把你藏起来,他知道你心软,又疼爱小砚砚,就天天带小砚砚到我的宠物店,由着他哭,由着他闹,试图逼你出来,这些天呐,路过我宠物店的人都以为我抛夫弃子,还对我指指点点的,真是气死我了!”提及金蠡,李琪琪又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几声,显然,这段日子里,她对金蠡的不满达到了顶峰。

我听着李琪琪的怨怼,对李琪琪的愧疚无形之中又多了几分,更加心乱如丝,不禁想起来江淮泽的话,他曾说过,我离开之后,金蠡也在找我,只是认定了李琪琪是知情者,便打起了亲情的牌,仗着我心软,就将小砚砚当做了诱饵,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诱我出来……

江淮泽的名字就这样毫无预警的出现在心里,他的脸也闯入了我混沌的脑海里,一时竟不肯散去,我更加的心烦意乱,不知为什么会想到这个恶人,明明已经摆脱了他啊……

“戚戚?戚戚??”李琪琪的手在我的眼前晃动,我愕然的看向她,傻傻的问:“怎……怎么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李琪琪不满地瞪着我,“你还在犹豫什么?难道你还爱着金蠡,还舍不得离开他?”

“不……”我下意识的反驳,这段没有金蠡的日子里,或许由于江淮泽的搅局,我疲于应对,身心处于极度紧张的戒备状态中,哪有什么多余的时间去想念金蠡?更别说会梦见他了!这次与他的重逢,我自己都理不清楚自己的想法,爱着金蠡?似乎还爱着的,可离不开金蠡?自然不是了……

那种蚀骨啮肉的相思之痛,好像被谁揉成了碎片,装进了袋子里,打了个死结,丢进了高阁里,任由灰尘蒙盖,随着时间的流淌变成了一帧帧泛黄的记忆,仿佛与我没了瓜葛。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和我走吧,反正姓金的先前不是一直污蔑是我把你藏起来吗?今天就坐实了他的说法,我不能白白受了冤,对不对?还要带上小砚砚,断了那个姓金的后招,看他还有什么筹码!”端坐回椅子上的李琪琪一边优雅地整理那条并没有什么褶皱的披肩,一边乜视着眼,带着审视的意味看着我,试图说服我。

“他不会走的。”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是金蠡,门外的喧闹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李琪琪口中的那尊大佛和政商人员,还有棘手的记者,应该都被金蠡打发走了。

金蠡黑着俊脸,跛着腿,大步流星的走到了我的床前,只横了李琪琪一眼,坐在床沿边,目光移到了我的脸上,带着笑意的眸子已经柔和了下来,“你哪儿也不去,对不对?”一只手不容置疑的覆在我的小腹之上,隔着薄薄的被子,我能清楚的感应到他的指腹在轻轻摩挲,仿佛在告诉我,那个正安安静静蛰伏在我肚子里的小生命还太脆弱,需要他的庇护。

我霍然明白了金蠡的意思,羞愤顿时涌上了心头,这个恶人,知道我介意自己的畸形身躯,根本没有胆量将自己怀孕的事坦然告诉李琪琪,毕竟男子怀孕,是一件多么匪夷所思的骇事!我害怕在李琪琪的脸上看到了恶心、鄙夷的神色,即使心里明白,李琪琪绝对不会将我视为怪物,可我仍旧心存介怀,起码现在还没有做好告诉她实情的心理准备。

我怒瞪着金蠡,他却淡淡一笑,眸子里泄出从容的光芒,俨然胜券在握的棋局到了收官阶段,那只大手越过我的小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仿佛握住了胜券。

“你……”李琪琪被金蠡挡住了视线,错以为我正和他脉脉含情,可能认为我已经无药可救了,气急败坏的站了起来,似乎想骂我,可话到了嘴里,只吐出一口恨铁不成钢的郁气,重重地哼出一声冷笑,“是我多管闲事了,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的拂手离去了。

“琪琪姐……”我挣开金蠡扣紧的手指,只来得及叫住李琪琪,可她走得决绝,高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只留下高跟鞋踩踏大理石地板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你喊她做什么?她的未婚夫还在外面等她呢。”金蠡轻飘飘的打断了我的话,若无其事的掷出一个让我诧异不已的消息。

李琪琪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