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紧厚厚的纸袋,沉默不语,即使刚才已经在出租车上细细计算了一回。
“儿……”戚三瀚顿了顿,尴尬的将最后的一个“子”字咽入了肚子里,苦笑道,“我的确是一个差劲的人,你怎么讨厌我都可以,可你再不喜欢我,也不要跟自己的身体健康过不去啊,淋这么多的雨,又这么冷,你会感冒的!”
戚三瀚见我没有再推开他,似乎很高兴,动作却更加的小心翼翼:“你饿了吗?爸爸……”他马上改口,“我带你去吃饭,我记得你奶奶和我提过,你最喜欢吃豌豆饭了,我现在也学会做豌豆饭了……”
“你能帮我租个房子吗?”我打断他兴致勃勃的话,“我会还你钱。”
戚三瀚的嘴巴微微张开,笑容凝固在枯寂的脸上。
我至今忘不了他的那个笑。
他后来给我选了好几个地段不错的房子,可都被我拒绝了。
我只想要一个僻远的租房,环境清幽,租金不贵,进出的人员少。
可他选的那几个房子,都是高级住宅区,月租上万,太贵了,我住不起。
更何况,这些房子全是尤女士名下的房产,我更不能住进去。
尤女士早些年靠炒房起家,名下有好几栋楼盘,现在炒房没有以前那么景气,就改而转行做了房屋出租的中介生意,也当起了收租婆,虽然不能算是羊城有名的女富豪,但起码过得很滋润。
戚三翰每周会过来看我两三次,尤女士起初是跟着的,言笑晏晏的给我介绍工作,介绍女朋友,被我婉拒了也没有生气,人也细心,有一次看我的桌子上剩有几块腌制的青芒果,下次过来时,就带来了一箱进口的大芒果。
进口的大芒果太甜了,不是酸酸甜甜的味道,我不喜欢吃。
戚三翰知道原委后,立即转身出了门,不一会儿带回了一大袋本地出产的芒果,现在还不是吃芒果的季节,果肉酸涩,可就是很对我的胃口。
戚三瀚殷勤的削去芒果皮,切成条状,腌制成了我喜欢吃的酸芒果。
尤女士的唇抿成了一条线。
我能感觉到,她不太满意戚三瀚对我的好。
或许,她的内心也曾想爱屋及乌的对我,可因为我的疏离和冷落,仿佛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戚三翰受得了,她却受不了,最近都没跟戚三翰过来了。
我正徘徊不前时,楼道处便冲出了一条人影,飞快地钻到了我的身边,一把夺过我手中装食材的袋子,气急败坏的喊道:“这么大的风雨,你怎么还往外跑?手机又打不通,爸爸很担心,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呢!”四面八方扑灌而来的狂风暴雨将他的话吹打得七零八碎,可尾音哽咽,犹如一声声警雷,控诉我的忤逆和不孝。
不是戚三翰又是谁?
我住进了这里之后,再也没有用过江淮泽赔偿给我的那部手机了。
后来,戚三翰在我的桌子上留了一部同是外国名牌的最新手机,我也没用过。
即便每回外出购物时,总被商贩嫌弃找零钱很麻烦。
戚三瀚一着急,全然忘了“爸爸”这个称呼在我这里已经是禁忌之词了。
我张了张嘴,一些决绝的话来不及说出口,就被狂乱的风雨吹得不见了踪影。
我没有像往常那样纠正戚三翰的口误,也没有甩开他那只揽着我肩膀的手。
我知道我不能原谅他,可是,我也没办法再恨他了。
尤其是和他一起冲进楼道口时,我被台阶绊倒了一下,身子踉跄着往前一倾,脑袋距离墙壁只有几厘米的时候,我下意识的用手护住自己的小腹,蛰伏在那里的小生命开始成长,腹部已出现了细微的隆起。
戚三瀚不知哪儿来的神力,一把拉住了我,紧紧将我护在他的臂弯里,我才堪堪躲过了一劫。
“你磕到哪儿了没?”戚三翰焦急地查看起我的额头,见我完好无损,他才松了口气,继而眉头一皱,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原来,他用力过猛,竟然崴了脚了!
戚三瀚的伤势有点严重,脚踝红肿了一片,可令我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小腿肚上少了一块肉,那块只有乒乓球大小的地方结了个深深凹陷下去的丑疙瘩,蜘蛛网似的盘踞着,永久褪不去,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我一阵惊悸,定定地盯着那个丑疙瘩,一时忘了上药。
戚三瀚慌忙放下被我挽起的裤管,笑着安慰我道:“你不要害怕,这都是旧伤了,那个时候是伤了有点重,可是现在都不痛了。”
“怎么……伤的?”我听见我的声音响起。
“呃……”戚三瀚似乎没有料到我会追问,事实上,他已经习惯了我的冷淡,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我都爱答不理。
“蹲号子的那些年,有人打架,被牵连了。”戚三瀚似乎很高兴我对他的关心,可又不太愿意提及监狱的往事,便三言两语含糊带过。
我点点头,开始为他擦药。
其实就算他不说,我也能猜个大概。
当初他害肖家名誉扫地,后来虽然被肖家诬陷入狱了,也不会就此罢休。
什么牵连,那些人就是冲着他去的。
他的身上,肯定不止这一处旧伤。
心非草木,我开始心软了。
红药水有意无意的爬上那个丑疙瘩,似乎想拭去它曾经的痛疼。
戚三瀚也发现了,他眼里带着水汽,却笑得跟个小孩子似的。
他甚至敢稍稍踏出逾越的一小步了。
“你这个租房的地势低,每次下雨就成了‘水帘洞’,今晚台风可能会登陆羊城,我担心这里会被水淹没,要不等会儿代驾归来了,你跟我一起回别墅住两天吧,等台风走了,你再回来,好不好?”
“不好!”我回答。
“为什么?你尤阿姨很喜……”
我打断戚三瀚的劝说,正色道:“和她没关系,是我还没有原谅你。”
戚三瀚气馁地低下了头,又不甘心的抬起眼,小心翼翼的看着我。
“你不要经常来我这了,你应该去试试修复尤女士和她儿子的关系,他们才是你的亲人。”
尤女士结过两次婚,跟第二任丈夫生了一个儿子,比我还大两岁,有自己的事业,只是处于亏盈状态,尤女士已经贴进几百万了,仍不见起色,母子俩的间隙逐渐扩大,争吵不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
戚三瀚嚅了嚅唇,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似乎对这件事无能为力。
戚三瀚后来是被尤女士接走的,她知道戚三瀚崴脚的事之后,也不管台风雨如何的猛烈,开了另一辆宝马过来了,更不听戚三瀚的解释,非要送他去医院做ct检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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